散文||我的十周岁礼物

我的十周岁礼物

慈母手中线,稚子身上衣。

贫困不是错,富了不忘恩。

记得在我十岁那年秋季的一天傍晚。妈妈为生产队割了一天稻子,放工回来了。一大家子刚端起粥碗吃晚饭,爸爸也从厂里回家,自行车后座上绑了一个装有大半蛇皮袋球状的东西。我在给爸爸盛粥时,只听爸爸对妈妈说:“今年小二子十岁,我在街上买几斤断头毛线,你得空打一件毛线衣吧。″妈妈笑着说:“这下二子冬天不冷了,十岁能穿上毛线衣了"。

我听到爸妈要为我织毛衣,心里一下子美个透。原来爸爸带回来的是毛线啊,我顾不上把粥喝完,赶忙回屋里看看爸爸为我买的稀罕物。

说也怪,看到爸爸将蛇皮袋放在堂屋里的,怎么四下里找见不着了呢?我正着急时,大妹站在门口,嘴一鼓,小手一指里屋:“二哥,放在妈妈的柜头上″。妹妹好像有点生气似的。我解开扎袋绳,哇,几十个毛线团呢。见到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毛线团,我连忙喊大妹:快来看,这么多。妹妹嘟着小嘴说:"又没有我的,看什么?”可还是过来拿一团在手里左看右看舍不得放回袋里。

晚上。已上学的兄妹几个,围在一盏煤油灯下,看书写作业。因为要节省煤油的缘故,爸妈规定我们灯下学习40分钟。学完后,弟妹们洗洗一天的汗渍上床睡去了。我因为高兴,很晚了也没睡意,心里惦记着妈妈给我打毛衣的事。

我来到房屋前面左上角的猪圈旁,今年春天买回来的猪仔已老大不小的了。它躺在圈外的地上,滚圆的肚子露出二排小奶奶,头朝东尾朝西的打着呼噜。蚊子密集得像糠似的叮咬它,如果大人们不是太忙或许能编个火草鞭,薰烟赶走蚊子,秋忙季节,它也跟着遭罪,能让它不差一顿的吃饱也就不错了。

紧挨猪圈旁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梨树,这棵梨树比我的年龄还大,说是我爷爷栽的,我家宅基上共有七、八棵果树.,挂果最多,果头最大,口感最好的就是这棵"秋白子″梨树了。我借着月光细细地数了数,要成熟的梨足有20个,我闻到了梨的甜味,不敢去伸手触摸,唯恐梨熟了一踫掉下来,被父母发现疑为我“馋嘴猫”偷吃,而这棵树上的梨子因品质好,到梨贩子来收购时,能卖上8分钱一斤的好价钱呢。

一转半个时辰,妈妈该是坐在铺上为我织毛衣了吧?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土屋东面的房间,只见煤油灯用铁钉挂在报纸糊着的床头土墙上,冒着缕缕黑黑的烟,妈妈正在放着毛线团,一根一根的扯着断线,将线挂在床的边沿上。不同颜色的线像打柴门帘一绺一绺地落下。妈妈听到响动,也不望一眼,说:“二子,还不睡觉去?”我说:妈妈,我要看你为我织毛线衣。妈妈说:“呆孩子,这离织毛衣还早呐,你爸爸买的是断线要一根根地将断线头理顺,再将断线一根根的打上结,连成长线,重新圈上团,然后请你三姑给你织″。妈妈,你不会织吗?我问。妈妈说,“还真没织过,你要用心读书啊,这可是我们家第一件毛线衣。”说话间,妈妈理完一个断线团子,估计再将断线接上时辰也不早了,于是,连忙做起接线头的活。

三姑会织毛衣,还是我二叔在部队当军官了,寄回毛线给婶婶编织时,三姑跟着她学过,当年三姑20岁出点头,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作为大姑娘学点针线活那是必须的,而学织毛衣,用今天的话说那叫时尚。恰巧婶婶去年随军去二叔那里工作,大家庭中唯一一副结线针也带走了。没有针子怎么办?我妈妈智慧着呢,拿起斧头到屋后的小竹林砍了两棵竹子,回来用刀劈成细条状,妈妈交代我和大哥先将竹条削细然后用碎碗片子,小心业业的将毛刺去掉,刳成圆针状。这可真的是“铁杵磨成针″的活啊,尤到最后快成型的时或因用力不匀将针体刳成凹糟来,便前功尽弃,或因用力过猛将针子折断也功败垂成。妈妈特地让我们放学后没去割牛草挣工分,制作针子。但折腾半晌,只有大哥做了一根在当时看来还有点像样的结线针。

这些天,我整天就想着如何做好那个结毛线衣的针子。心里那个急啊,不知如何做好。

星期六中午,大妹和我一起去后港偷割柴滩草,那里有专人看管的滩草比田地沟渠边的草多去了。不一会,我们各自割满了一篮子,正准备返回时,我突然眼前一亮,只见不远处隔着一条中沟的柳淦子边上长了一帕葱的茅草,吸引我的是那茅草长的高,叶子的茎——粗粗的、圆圆的,不是天然的结线针子吗?我一阵欣喜,叫大妹等我一下,我径自涉水去将茅草取来。

我满心欢喜地将茅草叶子细心地从茎上剥去,捋一捋茅草茎,捆扎放好,然后跳跳蹦嘣地向学校赶去。

放晚学回家,待妈妈和姑姑们放工时,我将藏在草堆根的茅草茎取出来给大人们看时,连我自己都傻眼了,原来又粗又硬的茅草茎怎么都软软的蔫了呢?当我告诉妈妈姑姑时,她们笑出声来“:长在水里它们有水分有生命当然戳手硬啊,被你一割一晒变成草干子了,还像针子?″

事虽然未成,但妈妈知道我着急的心思了。

这天早晨天气陡热,一刻间乌云宻布,雷声震天像追着人似的,不一会雷雨倾泻而下。妈妈等待雨停后出工,于是,又开始整理断头乱线。恰巧邻村一篾匠老爹挑着篾担躲雨来到我家。妈妈请叫一声:"王爹爹,可不可以帮我家削出几根结毛线针来?″王爹爹一笑,"哪有那会功夫?″我在旁央求道:王爹爹,请您弄一根给我看看行么?我不依不饶地拉住王爹,他只得答应。只见他娴熟地将一根竹片刀起手落一分为二再一分为二划豆腐似的劈开,立马四根针坯成形。随即一手拿着毛坯不停的旋转,一手用特制的夹钳上下划动,一会功夫,一根长长的、圆圆的针子就成型了。这时,王爹爹说:“小二子,找个碗片轻轻地刮刮毛刺就成了″。我欣喜乐狂,嗯嗯地点头称谢,当我妄想王爹爹做第二根时,雨停了,王爹爹说要赶回队里去上工。我若有所失地望着王爹爹挑起篾担子离去的背影,也赶忙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有了王爹爹做的样针还有余下的三根针坯,我一下感觉这事快成了。傍晚边看书边打磨针坯,不过快要成型时,一心就不能二用了。借着雨过天晴的月光,我一个夜晚将三根针子打磨成八九不离十,第二天起个大早,再一番细磨,织毛衣针便齐全了。

晚上妈妈叫我拿一团线和竹针请三姑帮我织毛线衣。我有点不自信,怕请不了,妈妈说:“你三姑最欢喜你了,小孩子要学着做事,请人做事要懂得感恩。″

我硬着头皮找三姑说:请你抽空帮我织毛衣吧。三姑笑了笑:"我也只是个毛手,织不好不要嫌丑啊"。那能呢,谢谢三姑了,我说。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三姑手捧着结了一个圈的毛衣雏形来到门前,喊了我妈一声:“大嫂,″"哎″,妈妈把完猪食刚转身回来,“这线结头太多了,一个晚上结结滑滑只开了一个头”。我妈笑着说:“三妹,万事开头难,开了头了下面或许就好做些了。你还会呢,我一针没结过还想跟你学呢″。说着妈妈就叫三姑教她如何起针弄线,凡结头处格外小心,先将结头线阵放掉,正面每一个结头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一下········

那年头,是凡男女劳力早上七点看旗头扯起上工,中午11点旗头落下放工,中午12点半至下晚6、7点钟如是。除了起早贪晚那有多少空闲?转眼到了十月中旬,天气渐有凉意,订了亲的三姑父在部队退伍回来,到我家送结婚日子,也就没几天时间,三姑婚嫁了。临行前,三姑噙着眼泪对我说“:侄儿,你毛衣只织了一半,三姑不能完成了。″我连忙说:没事,没事。我妈妈告诉我说她跟你也学会了,剩下的我妈妈会给我织的,你放心吧,谢谢你三姑。

我猜想,三姑用了二十个晚上为我织了一半的毛衣,妈妈即使不大熟练再有一个月也能完成了。根据时间推算,天气还未怎么冷,冬天前肯定能赶上穿,再说我生日要到腊月呢,爸爸说为我十岁生日结的,时间上也绰绰有余的。

意想不到的是,妈妈接手半截毛衣没几天,竟然全部扯掉。我不敢问妈妈,只是寻思着是不是我学习成绩不好了,妈妈生气了?或是早晚、假日割草、拾粪挣的工分少了,惹妈妈不快?思前想后都没有啊。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直到爸爸周日回家又买回几两红色的毛线,才解开我心中的谜团,原来是爸爸妈妈看了已织成的毛线衣疙瘩瘤瞅的,对我的毛衣重新做了设计,将底边、领口、袖口用一色的长毛线织,这样,穿上外套袿子,便看不出是拼接而成的了。可能是受了当年男人们流行有一个雪白的衬衫假领头启发吧,他们想让儿子穿得美美的。

一日晨起,只见妈妈头发烧了一大绺,黑黑的油灰涂得满脸只见一双大眼晴眨呀眨。妈妈抓着头发用木梳使劲地梳理头发结炭。不用问,妈妈又是夜里熬着为我织毛衣,充盹时头一倾一倾的碰着煤油灯的火苗烧着头发了。我忍不住央求妈妈,你不要再织了,冬天到了,大哥去年给我的大布大襟棉袄再缝一下一样御寒。妈妈说:“不行的,你今年十岁了,长这么大都穿的是你哥哥穿嫌小的旧衣服,要是今年不给你添置件把新的,亲戚来做生日,我们脸也搁不住啊″。

妈妈的一番话,让我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知熬了多少个夜,妈妈的眼晴布满了红丝,左手指上缠着厚厚的胶布,还能看到指尖缝里流出来的血迹,三十多岁的妈妈每天早晨洗脸前,俨然像是一个非州奶奶········

在我生日前三天,妈妈终于完成了为她儿子结的第一件毛线衣的杰作,我穿着暖和的毛线衣,由东到西又由西到东在庄子里一阵来回狂奔,嘴里还不停地喊着:这是我妈妈给我结的毛线衣,这是我妈妈给我结的毛线衣。

这件毛线衣伴随我几个寒冬。后来因嫌小不能穿和结头突落小洞连着大洞,再也巴不上身了,但我也不舍得丟弃。我看到它,立即就浮现出妈妈辛苦的影子。虽然我长大后也时有爱慕虚荣的毛病,虽然这件由五颜六色的断线杂拼而成的劣质毛衣在衣食无忧的今天看上去是个故事,但怎能抺去我心底里这份沉重的感情记忆?我想:那红色的线头不正是妈妈眼中的血丝,黑色的线头不正是妈妈满脸的灯灰,黄色的线头不正是妈妈满腿的泥巴么?还有,父母在我十岁时送的这份生日礼物,五十年后回忆起来是何等的弥足珍贵!这是他们爱的凝结对子女永恒的呵护啊。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杨青,男,1961年01月14日出生,江苏滨海人,高中文化。经济师。从事自由职业。喜欢散文、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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