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梦回帕米尔
梦回帕米尔
帕米尔，是我心底最美的家园，虽然早已离开，但那里依然是我日思夜想的精神高地，是我梦里常回的地方。
帕米尔，位于新疆南部，塔什库尔、阿克陶、乌恰县地域。帕米尔，塔吉克语为“最高”之意。是天山、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昆仑山、兴都库什山多条山脉汇集之地。雪山连绵，冰峰林立，气候寒冷，空气稀薄，境内有公格尔峰、公格尔九别峰和有“冰山之父”之称的慕士塔格冰峰，平均海拔4500米。是古丝绸之路通往西亚、南亚和欧洲各地的必经之地。
1982年初，未满23岁的我军校毕业，如愿以偿走上了帕米尔高原。
立定雪域 青春奔放
到边防连报到的次日凌晨，通信员通知，到连部有任务。走进连部，连长、副连长和翻译（汉语和塔吉克语）都在一起。连长说，这次行动有副连长朱会科带队，乘马前往。连长手指地图，给我们明确前往卡因迪山一带，核实苏联飞机越境一事的任务。要求我们务必查清，苏机越境的时间，地点（地名、地理坐标）架次，机型（编号）航向，飞行高度，越境飞行的地区和深度持续及出境时间，有无空投人员和物品，判断出越境的企图和目的。
卡因迪山在边防连驻地东南方向大约30公里地带，海拔高度5000多米，为塔合曼乡柯尔克孜族牧民夏草场。我们向着清澈迂回小溪的源头，沿着蜿蜒曲折牧道向目的地进发，也追逐着一场视觉盛宴。溪水两旁，绿草茵茵、充满生命力的小花竞相开放。牧道不远处的旱獭，蹲立着身子发出尖叫，走近时，就迅速钻入深深的洞穴；牧人的牧羊狗追逐着一只只野兔，野兔慌乱逃命，牧羊狗全力追赶，直到惊魂未定的野兔钻进前方的一个洞里，牧羊狗围着洞口不断转圈，不停地用前爪刨挖洞口，发出一声声吼叫。仰望山坡，蓝天和绿草之间，游走的牛羊仿佛就是天空中飘动的云彩。哞！咩！牛羊欢快地叫声，小溪、绿草、芬芳绽放的小花，是大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画面。
沿途放牧的老乡，老远就向我们招手，向我们走来，给我们诉说苏机越境的事，朱副连长通过翻译，对着地图不停地记录。看山累死马。山越来越陡，马越走越慢，临近牧民点时我们只能牵马行进，到达目的地时已过中午。牧业队小队长艾里·巴依已把周围所有看见苏机越境的人员召集在了一起，我们进一步了解、核实了有关情况后原路返回，返回的路上，入伍前只骑过光背毛驴、毫无鞍上功夫的我，裆部已经磨烂，到达稍微平缓的地段时，朱副连长一脚踩着马镫，一腿弯曲在马鞍前，边走边梳理有关情况。回到驻地不多一会就整理好了上报材料，按时报告上级。事后得知，正是我们提供的翔实依据，给上级在外交斗争中赢得了主动，得到了有关部门的肯定。
那次行动，虽然仅仅走了70多公里，回到驻地时，已是精疲力竭，下马后，我这个“菜鸟”骑手双腿已不听使唤，活动了一会才恢复正常。那次执行任务，朱副连长井井有条的程序，运用自如的个人业务，娴熟的乘骑技术，让我见识了新边防与老边防的差距，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压力让人成长。那次执行任务后，很短时间内，我口问笔记，加紧熟悉连队防区情况。当面敌情，通外山口，观察点位置，人员装备，驻地牧民户数、人数、政治面貌等，熟记于心、达到倒背如流的程度。同时，请求连里增加马术训练课时，较短时间内提高了乘骑水平。连队干部耐心指导，全连官兵无私帮助，组织指挥边防执勤的能力和业务水平才有了新的提高。
守国界，保边疆是党和人民赋予边防部队的神圣使命。落实到行动上就是不折不扣的边防执勤。帕米尔高原群山峻岭，边界巡逻点位，大都在萨雷阔勒岭的山脊线上，平均海拔高度在5000米以上。
高原边防执勤特点是道路远和海拔高。驻地与巡逻点位的距离都在数十公里以上，大部分地方没有路，又到处都是路。那时，边防执勤的主要交通工具是军马，巡逻占用的时间长，近的一两天，稍微远的三四天，特别远的来回需要六七天。骑上六七天马烂裆是常事，返回后，内裤脱不下来。再老的骑手，来回一趟，也是好几天缓不过劲来。
最艰难的是上点位。观察点都在山顶上，军马上不去，只能徒步攀登。海拔高度不断上升，氧气越来越少，走一步三喘气，嘴张得像离开水的鱼一样，两腿困乏无力，迈步吃力，挪脚困难，再往上，似乎拿张纸就会感到沉重……
到达巡逻观察点位时，面对神圣的界（桩）碑，一切疲劳不适，烟消云散；面对神圣的界（桩）碑，血液奔涌，情感奔放，我是祖国最美、最亮的眼睛。为我们伟大祖国站岗，光荣感、自豪感，那份荣耀，无与伦比。
水乳交融 爱国守边
库尔察克，是帕米尔高原军民崇敬的英雄。库尔察克本名依达亚提，塔吉克族。他带领高原人民多次勇猛抗击浩罕汗国入侵匪徒，最后壮烈殉国的英雄事迹，被人们传颂了一百多年。
户户放哨，人人站岗。塔吉克、柯尔克孜族一代代高原人，与守卫帕米尔高原的军队构筑起了密而不漏的天罗地网，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哨卡巡逻分队在边境执勤时，所经之处，男女老少都会走出毡房迎送我们，走进任何一家，他们都会象迎亲人一样，揭门帘，铺坐垫、展餐布，端食物，熬奶茶，上酸奶，甚至杀牛宰羊。让出最好的毡房给我们住，拿出最好的被褥给我们盖。那种热情、那种真诚、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乡亲们介绍边界一线发生的事，时间、地点、人员、经过、结果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我们知道全面、翔实的一切。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苏联与我交恶，在我边界部署了130万军队，特别是武装入侵阿富汗，在帕米尔地区，克格勃利用同宗同族等实际，频繁向我境内泒遣克格勃特务，窥视、刺探、侦察我军事、政治、经济情报。十多年间，数十次潜入特务人员，所庆幸的是均被我方捕获，阴谋从未得逞。抓捕过程，都是当地人民群众发现报告和协助军队抓获，无一例外。
克格勃情报人员，向来以实力和高明著称于世，可谓无孔不入。那为何在中国帕米尔地区屡屡折戟沉沙，以失败告终。这都应当归功于帕米尔高原上警惕的人民群众。帕米尔高原尽管千沟万壑，四通八达……但处处都是牧场，都有牧民居住，一条山沟几户人家，谁家几口人，几个男人，几个女人，几个孩子，几匹马，几头牛，多少只羊，甚至是公是母都清清楚楚，倘然出现一个陌生面孔，是逃不过牧民群众一双双锐利的眼睛。一有情况，他们都会分头行动，一些人稳住“客人”，一些人报告哨卡，很快抓获“特务”。这已是帕米尔高原多少年的固定程式。
在帕米尔高原上，有无数个不要报酬，不计得失的义务守边员。提孜拉甫乡，塔吉克族牧民巴亚克，37年与边防官兵并肩守卫边疆。被新疆自治区评为劳动模范；被国务院授予“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先进个人”，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帕米尔是我们祖祖辈辈放牧生活的地方，你一定要接替我守护好我们国家的边界，而且要世世代代守护下去。”赛地拉·吐尔地巴依，15岁随父亲护边，已经守卫30年。
共建共守，情谊深厚。1986年12月，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驻地信用社职工吐开的女儿，小腹疼痛满床打滚，由于通往山下国道正在拓宽爆破施工，通往高原县县城的山路多有积雪，只有特种车才能行进，边防哨卡报请批准开出了特种车，将小姑娘送往县医院，及时做了阑尾切除手术。在边境一线，沟沟岔岔里放牧的人民群众，经常给他们带去日常用品的是巡逻路过的哨卡官兵，有了头疼脑热也是等着哨卡巡逻分队的医生来给他们留下常用药品。一旦遭灾最先到达的也是哨卡官兵。防区群众有了困难，首先想到的就是向边防驻军求助。
乡亲们把子弟兵当亲人。巴热提·皮诺是边境乡的一个老乡。1986年8月13日，时任哨卡指导员的我，带一辆乘坐车执行任务，行至一条河时，汽车陷入正中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司机口吐白沫，失去知觉。我想把他弄出车，背出河，可他的四肢僵硬一人搬不动。我到一个坎上不停地张望使劲地喊叫，终于在河东远处的牧道上，发现一个老乡骑着一头毛驴由东北向西南行进。我边喊边脱下湿漉漉的上衣绕来绕去，他终于向我们走来，这个人就是巴热提·皮诺。弄清事由，不假思索，二话没说，毫不犹豫出手相助。我俩蹚进湍急河中，协力把司机搬到河岸。巴热提·皮诺又骑着毛驴走了16公里到哨所报了消息。
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在帕米尔高原上军民团结，一条心保边疆，筑起了坚不可摧的巍巍雄关。
读书学习 渐成习惯
帕米尔边防哨卡，均分散戍守一个地方，方圆数十公里，有的上百公里人烟稀少，社会依托性差。由于独立驻守，自成体系，政治教育，军事训练课目教学，都由哨卡干部轮流担任，“给别人一碗水，自己要有一桶水”工作需要，必须多读书，扩大自己的知识面，职务要求，渐渐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业余时间，大部分都用到了读书上，读书成了业余生活的第一乐趣，书成了朋友。上级给哨卡图书室配有一些书，可以借阅，我们在读书方面投入也从不吝惜，一有外出机会都会自费购一些当时畅销的书，回到哨卡交换阅读。
在读书的选择上，哲学、文学、历史励志方面是我的最爱，当然，遇到其它方面的书籍也一样会浏览，只要哨卡有的书一般都不会放过。只是喜爱读的书籍与工作相关和生活联系紧密的书籍读得较慢，自认需要“精读”，一本书要看上一段时间，看完之后，还要回头，琢磨一番，有的要把书中的重点抄到笔记本上。有的书籍属于博览，阅读的速度快，三、四百页的书，三两天就能读完，读过的书，别人聊起来自己知道，记得百分之五十以上，必要时再翻看细读。“你不认识我，我也不寂寞”读书学习，沉静在书中时间过得快，感觉不到，高原边防遥远，生活单调、枯燥，寂寞难耐来。
《星火燎原》《红岩》《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历史的回顾》《彭德怀自述》《老人与海》等，惊心动魄的故事读起来热血沸腾，犹如身临其境，革命烈士坚忍不拔、勇敢奋斗的精神，激励鼓舞斗志，让人充满激情，阅读坚定信仰，增添力量勇气。
在书籍里，与古今圣贤、英雄先烈相遇，访名山大川，饱览自然风光，探寻人文历史，认知宽了，领悟深了，洞悉力增强了。读书学习，感受了知识的重要，看到了自身知识的欠缺和不足。精神充实，思想丰富，增强了工作能力，提高了工作质量。读书学习，让我尽职尽责更加得心应手，归纳总结，上报情况，准确、充分到位，多次得到上级肯定和表扬。朴实的工作作风得到了周围多数人和上级的认可，数次得到提拔重用。
读书学习让思想净化，精神愉悦，让人保持健康心态、清醒头脑，正确看待自己、认识人生。
帕米尔成就了我读书学习习惯的养成，见证了我的精神成长过程。
理解信任 战友情深
正直真诚，理解信任，同甘共苦，知心托命，这就是我理解的战友情。
不曾忘记的战友关爱。帕米尔的冬季长而冷，洗衣服晾在铁丝上，一转身，就冻成咣咣的硬板，手指冻得象红萝卜，回到室内半天都弯不过来。冬天执勤穿上棉衣裤还得穿戴皮帽、皮大衣、皮手套、毛皮鞋，骑在马上，坐到车上，依然冻得说话舌头都不灵活。
1982年初冬，哨卡派老排长阿不都·热合曼和我一起寻找连队走失的牦牛，我俩翻山越岭，昼行夜宿，鞍马三天，由于光滑坚硬的马鞍与裆部长时间摩擦，已到骑不如走的地步。阿不都·热合曼看到我一直牵马行进时，一再坚持脱下他的皮大衣，垫在我的马鞍上，他却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个风雪夜晚，我们奉命乘大车前往边境一线赶回畜群，行至半路时，由于积雪原因，路面冰面难以区分，汽车陷入河中的一个冰洞，进退不得，我们只能在车厢板上宿营，待天亮再说。铺开携带的鸭绒睡袋，紧缩在各自的鸭绒睡袋里，被筒里没有丝毫暖意，我们八个人紧紧地挤在一起“抱团取暖”，终于度过荒郊野外漫长的风雪冬夜。
吴兆海，连长，1972年12月入伍，剑眉飞扬、双目如电，清瘦干练。工作中说的少做的多。在官兵的脑子里他只有一句话：“照我这样去做。”他当连长时立下规矩：在军事素质上给部属立标杆，在思想觉悟上为部属做榜样。他经常说的就是，提高官兵的军事素质，必须下大力从基础训练抓起。他带着官兵坚持长跑，坚持单双杠、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在他的带领下连队军事训练一跃进入全团军事训练的先进行列。在边防执勤工作中，吴兆海当先锋，打头阵，带队巡逻次数总是全连军官最多的。连队完成以边防执勤为中心的工作任务，连续几年都被评为先进单位。吴兆海爱连如家，大事小事想得很细，根据边防执勤任务，结合气候特点规律，他经常考虑怎么抓，如何落实；考虑落实边防执勤工作中防止什么，提前做什么，需要把握什么。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泡到班、排的时间多，和大家打成一片，了解干部战士想什么，干什么，吃得如何，是否满意；经常到炊事班、菜窖、猪圈转，看看什么需要安排，及时发现、解决问题。外出学习还惦记着连队的事，总要写信、打电话，提醒有关注意事项。
心系部属。吴兆海细心周到关心干部战士身心健康和成长进步。从起床到熄灯他似乎都在“察颜观色”，发现谁有异常，他都会提醒检查吃药。对每个人的表现都很关心，注重培养、引导，经常和部属心平气和地谈心交心，肯定成绩，指出不足。在战士入党、晋升的问题上一视同仁，重在能力表现，公平、公正处事，赢得了全连官兵的理解信任。
吴兆海任连长我任副指导员，经常和我交心通气。向他请教问题从不保守，常常主动和我交流带兵心得体会。从他身上我学到许多光荣传统，优良作风和带兵经验。心中有榜样，学习积累，总结提高，对我在部队长期从事带兵工作，打下了牢靠、坚实的基础，影响了我二十多年。
戍守边关，准备上路和巡逻路上是基本状态。逢冰雪战友肩并肩，遇洪水战友手拉手。寒夜里相互掩被子，用体温温暖战友，困难留给自己，方便让给战友，彼此守护生命，光荣岁月凝结了手足情谊。
部队领导和战友们给予的关爱、友善和温暖，我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倍感贴心和温暖。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想起唱起这首歌，总是心潮起伏，激情澎湃。战友情是我最美丽、最暖心、最温馨的记忆。
在帕米尔戍守二十多年后，十多年前走下高原走进城市。春去秋来，走了很多地方，见了许多名山大川，看了许多现代城市和无数的地标建筑，可我却总闻不到帕米尔高原的那种气息，在喧闹都市无数汽车的嘈杂声中，更加怀想蓝天白云，繁星闪烁，沉默宁静的帕米尔高原，比起我放飞梦想、接爱锻炼，经受考验的那片土地，城市似乎更需要不断地适应。
帕米尔，我闭上眼睛都能说出她的沟沟岔岔、角角落落，就如同我家里的某个部位，它沧桑的历史，就是我家族往事触手可及。看电视听广播或其它什么场合，只要听到帕米尔，我都十分关注，可以这么说，帕米尔溶入了我的血液，影响到我的思维行为，意志走向。
帕米尔高原的青春岁月，随着记忆的河流，时常从雪山深处流进我的生活、流入我的梦乡，经年虽久，滔滔不绝，源源不断。
抵边巡逻迎日出
临界潜伏送夕阳
一年年岁月心里想
一年年光阴梦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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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玉庆，山西平定人，曾从军28年。文学爱好者，以诗歌、散文抒发生活、讴歌荣光，发表多篇诗歌、散文于《新疆日报》《人民军队》《新疆民兵》《喀什日报》《西部散文选刊》《冬歌文苑》等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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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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