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蜂蜜香
蜂蜜香
今年过年在老家呆了两月有余。
来广州的前一天，我去了一趟外婆家。
到外婆家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口晒太阳，脸上有一大块红肿。
我忙问怎么了，她说外公摇蜂蜜的时候蜜蜂飞过来蜇的。她说得云淡风轻，我听得胆战心惊。脸肿那么大，这是被咬了多少口啊？
望着她肿胀的脸，再看看她满头的白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却因我的到来很兴奋，赶紧起身准备为我倒蜂蜜水喝。
我极力阻止了她，说不喝，要喝待会自己倒。外婆腿脚不便，加上脸上、手上都被蜜蜂蜇了，就没有像往常那么执拗了。她说：“你外公现在在村子里和人咵天呢，我去把他找回来。”
她晃晃悠悠地离开后，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心里空落落的。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我能停留于此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小时候，经常来外婆家，喝的第一口水永远都是甜甜的蜂蜜水。因为外公教书之余，养了二十余箱蜜蜂，只要来他家，就能呼吸带着蜂蜜香的空气，就能品尝甘甜可口的蜂蜜水。而且，外公外婆总会在一旁笑眯眯地看我喝完，然后问还喝不喝？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公外婆的青丝都已变白发，唯有他们养的蜜蜂依旧在耳边嗡嗡……
这时，外公回来了，他的脸也被蜇肿了。我忙问擦药没，他笑着说，他和外婆被蜇习惯了，早就有了抗体。这点肿，算不上什么。
听了外公的话，我有点难以置信。且不说蜜蜂一口一口地蜇这么多次该有多痛，单是那肿肿的脸、肿肿的手看着都让人觉得痛啊！
“真的没事，家蜂没有毒的，而且还可以治疗腰疼呢！以前我腰疼，专门用蜜蜂去蜇，蜇几次就好了。”外公笑着说。
“那我之前也腰痛过，是不是也可以找蜜蜂蜇蜇？”我的话刚出口，脑海里就浮现被几只蜜蜂蜇腰的画面，还想起外公曾经在钓鱼时被蛇咬了之后，自己瞬时撕下一块衣服把伤口紧紧捆住，再捡个玻璃片把那块被咬的肉挖了下来……我想，我没有外公的那种壮士断腕般的勇气，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话，说道，“我的腰已经好了。”更何况，我脚板里曾经扎进去一根刺，导致化脓，外公一发现，就赶紧找个刀片给我生生地剜去了那块腐烂的肉……那记忆，还有我那喷涌的眼泪，至今仍历历在目。
外公看着我微妙的表情，笑而不语。于是，我趁机岔开了话题，聊起了新冠肺炎的事。聊到出门要绿码的时候，外公问我什么是绿码？我只得苦涩地摇摇头，大舅插嘴说道，“这个你不懂，就别问了！”
闲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我就该回去了。外公问我要不要蜂蜜？我说：“前几天才给了，还没喝完，不要了。”
“蜂蜜是好东西，可以多带点去广州喝。”
“是槐花蜜吗？是槐花蜜我就要。”
“槐花都还没开呢，现在哪有槐花蜜呢？”
“那我不要了，下次有槐花蜜我再拿点。”
素来寡言的外公，竟然劝说了许久，想要我多拿点蜂蜜，可是我坚定地拒绝了。一是因为我家里确实还有很多以前他给的蜂蜜没喝完，二是因为他摇蜂蜜实在太辛苦了，我不愿拿走太多。
外公外婆都是很善良的人，他们一起养了大半辈子的蜜蜂。我小的时候，他的纯蜂蜜卖8元一斤，每次蜂蜜一摇出来，很快就被慕名而来的人买光了。直到最近几年，物价猛涨，外面超市的蜂蜜价格很昂贵，外公又在店里买了统一包装的瓶子，他的纯蜂蜜才开始卖20元一斤。这个价格，其实依然很便宜。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卖这么便宜？外面超市同样分量的，至少60元以上，还没这么纯。外公笑着说，农村的人收入低，卖贵了他们买不起。听了他的话，我很感动，觉得他真是个好人。宁愿自己受苦，被蜜蜂蜇，也不愿多挣别人一分钱。
我曾亲眼目睹过他养蜂的艰辛。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有一个蜂箱的蜂王跑到了他家房子旁边的一棵很高的树上去了。蜂王去那了，那一箱的蜜蜂也跟着去那了。外公望着树枝顶端的那一团黑黢黢的蜜蜂，笑着说，“没事，我搭个梯子上去把蜂王抓下来，其它蜜蜂自然就会乖乖地回来了！”
只见他很快就戴着防护面罩，搬来一个大桌子紧贴着大树靠着。桌子上面放一个高凳子，高凳子上面再放一个小点的凳子，小凳子上又放一个长梯斜靠在树上，外婆用手紧紧地按着凳子和梯子。一切妥当后，他拿着一根顶端带网的长竿，爬上了凳子，登上了梯子，一步步向树顶靠拢，向那一团紧紧环抱在一起的蜜蜂靠拢。
那时我还小，外婆让我跑远点，免得被蜜蜂蜇到。
我尝过被蜜蜂蜇的滋味，赶紧一溜烟躲跑进了屋内，然后上去二楼，透过窗户看外公抓蜂王。
外公的动作很熟练，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
当他到达梯子顶端的时候，就用竹竿一层层地驱赶开那些蜜蜂，动作很轻柔，生怕伤害了哪个小蜜蜂。可是，外公有情，他养的那些蜜蜂们却不认识他，有很多只蜜蜂飞过来蜇他。然而，外公镇定自若，依然不慌不忙地挥动着竹竿。我心弦紧绷地目睹着这一切。最后，蜂王终于出现了，外公像捕知了一样，动作敏捷地将蜂王收入笼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梯子，将蜂王送回蜂箱。
神奇的是，蜂王一回来，成群的小蜜蜂也跟着嗡嗡地回来了。这画面，颇似擒贼先擒王啊！不过，用贼形容蜜蜂不合适。何况，蜂王是雌性的，它还有个名字叫“蜂后”。原来，是一群雄性蜜蜂围着一个雌性转，这蜂后简直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我美美地幻想着，感觉蜜蜂的世界很是奇妙。最奇妙的莫属于《蜜蜂引路》这篇课文里讲的故事了，那时，没领会透彻课文的含义，傻傻地想：“聪明的蜜蜂既然会给人带路，为什么还要蜇自己的主人呢？”
而今，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快乐反而少了许多，难怪人们爱说“糊涂难得，难得糊涂”啊！
成长，虽然收获了许多东西，但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对于孩子来说，长大最残忍的事情就是看着自己的至亲慢慢变老，老到让你看一眼他们的脸就想流泪。
那天，我离开的时候，白发苍苍的外公外婆并肩站在村口，目送着我。村旁的油菜花田里成群的蜜蜂“嗡嗡”地叫着，油菜花香与蜂蜜香交织在一起，在阳光的烘烤下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这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独特的香味。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孔秋莉，笔名：暗香如故。湖北人，现居广东，文学爱好者，教师，爱读书，爱写文，善于从生活中寻找灵感，抒发情感，作品散见于《望月文学》《老子文学》《云梯关》等刊物及“冬歌文苑”“江山文学网”等网络媒体。现为“冬歌文苑”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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