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老故事】杨百川与庆隆泰烧锅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小城子这地方上了岁数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早年的时候。从小城子镇出来跨过马莲河往南走,路过曹家窝堡继续往南,有个村子叫大杨家窝堡。这个村子的南边有个白沙坨子,坨子上有一大片老树,都是一搂多粗的大柳树。树皮呈碳黑色,树干屈曲盘旋,苍虬有力。古树白沙,风景独特,颇有异域风情。其中有几棵斜斜地横在沙滩上,树干快要着地了。此地为内蒙古科尔沁沙漠南缘形成的流动沙丘,因为周边都是植被,所以这个白沙坨子显得十分突兀。而且从白沙坨子到狐狸沟这一带经常有狐狸出没,也给这个地方增添了神秘色彩。
话说大杨家窝堡老杨家。祖上闯关东来这里开荒占草,家族发展越来越大,村里人杨姓居多,就叫大杨家窝堡了。大杨家窝堡的老先人都以务农为业,靠几代人的辛勤劳作,积攒下了富贵家业。其中有一户大财主,良田200多垧,马200多匹,院子四角有4个炮台,雇有4个炮手,成了远近闻名的杨家大院。那个时候曾经有500人的胡子队伍,从这里借道而过,领头的叫小白尾(yi)儿。他们只是好吃好喝招待,既没动枪,也没遭遇抢劫,可见当时杨家的实力已非同一般。
杨家祖上闯关东的时候,是老哥俩先从山东的天波府来到河北的卢龙县落脚。都说东北比这地方更好,哥俩不死心,又一根扁担两个筐挑挑闯入东北。开始落脚在辽宁昌图县的条子沟,后来过得也不是太好,老哥俩中有一支又挪动一下,便来到了康平县北小城子的大杨家窝堡。这里位于马莲河南岸,属于科尔沁沙漠边缘,地广人稀,黑油沙土质很不错。老哥俩一看这里的风水挺好,就在这儿搭起窝棚定居下来。后来家族兴旺了,便在村里办起了买卖,又派出分支在二牛所口的大王家窝堡和张强镇的官宝窝堡分别开买卖。
留在昌图的那一支远不如康平这一支。那一支后人不务正业,输耍不成人,日子过不上溜儿了,有哥俩赶着老牛破车,两次到康平找家族来讨要。当时杨家家族观念非常强,虽说多年不来往,但都认亲。所以大杨家窝堡、大王家窝堡、官宝窝堡这三家大户每家拿出300吊铜钱给了他们,哥俩乐颠儿地回去了。可这哥俩不争气,回去不久把钱都输光了,然后又来要钱,有点穷极恶赖。这下,康平的哥几个不干了,商议之下坚决不给拿钱。那哥俩不死心,就到县衙里告状。当时是一位姓兰的知县叫兰维烜给断案。案文说:同祖同宗,同为弟兄,分居两地,不算分家。兄弟有难,必须救助!于是判定各家又拿出300吊,总计900吊钱给了他们,从此就算分家了。
据杨家后人讲,当时最数大杨家窝堡这一支财大气粗。大户杨家曾经用一头牛换了一个捣蒜缸。此事足以说明杨家当时经济实力的雄厚无比。等到了杨百川这辈,杨家就不像先人那样一劳本实地种地了,干脆把土地全部租出去,一色开买卖,字号庆泰隆。四合大院,青砖瓦房,后院开烧过酒坊,前院辟出门市,营销百货用品、生产资料等。这个村子地处马莲河畔,水质清纯,他家烧的酒香醇无比,当然,十里八村的也都愿意到他家打酒。一来二去,庆泰隆的烧酒方圆几十里有了相当大的名望。
杨家用一头牛换的捣蒜缸(图片由杨成颜叔叔杨春茂提供)
民国十八年,小城子村由于官道修通形成集镇,商户买卖逐渐增多。杨百川抓住商机,在马莲河北岸的小城子街里又开起了一个商号(今小城子镇本街,现镇政府院落位置),以卖烧酒最为著名,兼营百货杂品之类。买卖字号叫庆和泉。杨百川选家族里能事的人在庆和泉当掌柜的,自己在大杨家窝堡老院掌管烧锅和老字号庆泰隆。
小城子镇地处康平县城西北部,西与内蒙古接壤。这里曾是辽金古城,东西向的公路穿城而过,西接内蒙古科左后旗公河来;东南20公里就是康平县城。小城子这地方,街面整齐,交通便利,商铺林立。当时有铁匠炉、鞋匠铺、染坊、烧锅、茶馆、画匠铺、煎饼铺、剃头棚、大车店、牲口市等。其中光酿酒烧锅就有大小好多户。由于比邻内蒙,这里的习俗与蒙古族接近,逢年过节、交朋好友,无酒不欢,无酒不成宴席。浓茶烈酒,古道热肠,是这里人们的性格特点,加之内蒙的人好酒成性,想打酒喝,必到小城子这边买酒来,所以酒的需求量很大。
借风水宝地,也是杨百川头脑灵活,经商有道,没过几年,商业买卖兴隆无比。家里是衣服成箱,首饰成匣,买卖越做越大,远近驰名,庆和泉商号名气大显,传遍方圆百里的辽蒙两地。
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让杨百川喜不自胜。大杨家窝堡酒槽子里的酒源源不断,经常是缸也满,坛也满,桶也满。除了远近上门购买的用户,大量运到小城子庆和泉销售,出多少酒,一天一净,日进斗金。可有一点叫杨百川疑惑的是,这酒有的时候突然说没有就一滴也没有了,也不知道咋回事。杨百川心急火燎,很是纳闷。出了家门就是南坨子,他在白沙滩上、老柳树间转了一圈又一圈,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晚上,杨百川正在家里一个人喝闷酒。忽然,打门外走来一个穿着一身青衣、蓄着白胡子的老头。杨百川一见,以为是内蒙路过的客人。便说:“要住店,往西走五里地有赵家店。”老头不答话,看样子也不是想找住处。就又说:“要是歇脚吃饭嘛,就请到桌上来。咱这坨子边上烟酒不分家——”说着便热情地将老头让到座上,和他一起喝起酒来。
二人正喝到高兴的时候,老头说话了:“杨老弟,你知道我是谁吗?”杨百川说:“初次见面,还真不知老兄您姓甚名谁。”老头喝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口菜,慢悠悠地说:“你家的酒是不是突然就没有了!”杨百川怔怔地说:“是啊!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你——”老头说:“我是你们家的保家仙呐!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知道是咋回事吗?哈哈哈——那是我跟你闹着玩呢!”
杨百川一听,大吃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都变调了。忙问:“你你你,你是何人?”老头捋了捋胡子,哈哈一笑说:“我是在百里草原上修了几千年道行的狐仙!你家这些年发财都是我保佑的。从这大杨家窝堡到你的庆和泉买卖,也都是我保佑的。”杨百川双手作揖:“多谢老兄,当了我杨家这么多年的保家仙!暗中保佑,我却毫不知晓。这么大的恩情也不知报答,真是惭愧呀!”老头则说:“不知者不怪嘛。你哪里知道仙家的道行啊。”老头继续说道:“老弟,不是我跟你吹呀,我的能量可大去啦!我叫你们谁家发财你们谁就能发财,叫你们谁家破产你们谁就得破产。”杨百川听了,连连作揖:多谢多谢!今后还望老兄多多照应!没别的,请老兄常来喝酒!
又过几天,老头真的又来了。一回生两回熟 ,很快两人喝到尽兴处。杨百川问道:“你们仙家也应该有个家乡居处,老兄到底住在哪里呀?”老头唱唱咧咧地说了:“我们仙家来无影去无踪,走到哪里哪就是家。百里草原、狐狸沟、你们家门前的白沙坨子是我最爱去的地方。你们凡人哪能轻易见到我的面呢?还是变个戏法让你看看吧。”
说着说着,眨眼的功夫,老头不见了,只听见他说话,看不见他人影。杨百川就问:“老兄你在哪呢,我咋看不见你呀? ”,老头说“我钻酒壶里啦!”只听见他在里边哼哼呀呀地唱着小曲呢。杨百川更加惊呆了!也着实被吓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老头已经出来了,继续和他喝酒。杨百川举杯奉敬,频频敬酒,两人有说有笑,好不亲热。
打那以后,老狐仙隔三岔五就来,也不和杨百川打招呼。大门关着,也不知道他咋进来的,专趁晚上没人的时候来。来了两人就称兄道弟,推杯换盏,江湖义气,有求必应。老头风趣幽默,经常把杨百川逗的哈哈大笑,每当锡酒壶里的酒喝干了的时候,杨百川要去倒酒了,老头就一摆手:“你不用倒了,看我给你变酒来!”当着杨百川的面,将空的锡酒壶一摇晃,里面就是满满的一壶。有一次,杨百川问:“老兄,你打哪弄来的这么多酒啊?”老狐仙把头一扬酒杯一端:“哈哈哈哈……马莲河不干,酒有的是!”
看着这样的戏法,把个杨百川佩服的五体投地。老头越加得意:“老弟,明天你再看看老兄的手段!”
第二天,附近多家的烧锅,包括小城子街里的各家酒坊一滴酒都没出来。几家烧锅掌柜的都跑到杨百川家来看,只见他家的酒哗哗流淌。大家都很奇怪,也嫉妒的不行。杨百川心里明白,这是老狐仙的魔法!
杨百川有这位老狐仙保佑,一顺百顺,家业兴旺,买卖兴隆,达到了鼎盛时期。
一晃,几年过去了。惊喜过后,忧从中来。杨百川过着这样安逸顺心的好日子,心里却也总犯琢磨:这个老狐仙有这么大的能量,既然能让我的烧酒像凉水一样流淌,肯定也能让我的酒溜子枯干。别看我现在是家大业大,发的大红大紫。但是,说不定哪时对他招待不周,惹他不满,玩起我来那还不是拔根汗毛那样简单!到时给我弄个滴酒不剩,那我不就得败家了吗?他背地里也听老辈人说过,狐仙帮你财发不会长远。狐仙、黄仙它们容易吊小脸子,一吊小脸子就给你整穷了。一想到这儿,杨百川就心神不安,这老狐仙的确对他的家业是个潜在的威胁。渐渐地,他内里起了奸心,他要仔细打探降制狐仙的办法。
杨百川先是跟本家的老辈人打听。但老辈人只知道如何供奉狐仙,哪里知道如何降制?并且劝他不能起这恶念为好。杨百川又偷偷向算命先生打探,然而算命先生只说:“我只管算命打卦,降制仙家的事……天机不可泄露啊。”过了不久,不死心的杨百川又生出一条奸计:他要把老头灌醉,让老头亲口道出他的法术要领!从他口中套出办法来。
一天,老狐仙来了,他俩又喝起酒来。每次,杨百川最多能喝半斤八两地,而老头酒量大得出奇,十斤八斤酒一会就干了。今天老头特别高兴,就又表演了一通戏法。喝着喝着,又没影了。过一会酒壶里传出哼哼呀呀的歌声。一会又出来了。杨百川趁机问道“老兄,你的戏法这么灵,你能教给老弟一手吗?”老头诡秘地一笑说:“你没修炼到我这份上,你还真做不到!”
说罢又继续喝酒。杨百川啥也没套出来,讨了个没趣。
杨百川还是不死心。以后在和老狐仙的每次喝酒时,都开玩笑似地探探口气,可老头就是没有透露出一丁点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杨百川急不可耐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老头像往常一样又来喝酒。而每次都没有这次喝得多,已经晕倒在炕上了。杨百川看时机已到,继续恭维:“老兄,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的法术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千年修炼的不凡身手,绝技呀!天老大,地老二,你是老三!无人可比呀!”老狐仙被夸得高兴,起身坐起来,端起酒杯,哈哈一笑:“雕虫小技,没什么!”,杯中酒一饮而尽,畅快淋漓。杨百川把酒斟满,趁机试探:“老兄,你说你道行这么深,三界之内肯定没有你害怕的东西啦?”
老狐仙终于喝高了,对他失去了戒备。他抚着酒杯,探着身子,低声说道:“唉,也不全是。不瞒老弟,为兄的我,还真有一样惧怕的东西。”他凑近杨百川的耳朵,更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我最怕的是这妇女头胎小子的胎盘。要是遇见了它,我的一切法术就都失灵了。”
杨百川听了,心中暗喜,着实地记在心里。正巧,他的大儿媳妇怀孕头胎三个月了。他悄悄告诉家里人,要是生小子的话,一定要把胎盘留下。
六个月后,大儿媳妇果真生了个小子。杨百川乐坏了,他让老伴把胎盘藏好,告诉家里人不要声张。
这期间,老狐仙照常来喝酒,也经常给杨百川变戏法,杨百川家的酒越来越旺,生意越来越好。
这一天,老狐仙又来了,杨百川待他比往日更加殷勤。特地炒了四个菜,还一个劲地劝酒,把老狐仙灌得醉醺醺的。接着,杨百川又让他变戏法取乐,老狐仙欣然地进到酒壶里。
杨百川见时机已到,忙从怀中取出胎盘,把酒壶蒙上。老狐仙在里边急得直喊:“杨老弟!你这么玩儿没啥意思。这会损耗我多少年的道行啊!”“杨老弟!怎么能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快放我出去!”“杨老弟!你这是要害我呀!”
杨百川也不答话,他用小绳紧紧扎住了酒壶嘴,一下子就把酒壶扔进了火炉里,只听见里面吱吱哇哇乱叫,声音特别凄惨。过了好半天,声音停止了。杨百川把锡酒壶砸开一看,里面只剩一片血饼。
消除了心头之患,杨百川长出一口气,这回觉得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是,第二天,杨百川家的酒就一滴也没有了!
杨百川万万没想到,老狐仙的魔法并没有因为肉体的消亡而彻底消逝。他失算了!
傍晚,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在村前的白沙坨子,人们见一个老妇人,头戴白、身穿孝,坐在了柳树梢上,对着杨百川大院就呜呜淘淘地哭起来,一直哭到半夜就走了。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杨家庆泰隆买卖还没到开板儿的时候,就有人敲门。掌柜的扒着门一搭话,是俩女的要买烧纸。杨百川就问掌柜的:“谁这么早敲门买东西”?掌柜的说:“是两个女的,穿一身白孝衫,要买烧纸”。杨百川一听,心说不好!其实心里明镜似的。就告诉掌柜的:“要多少让她们拿多少,一分钱不兴要!”
只见两个白衣女子进柜台里,每人扛了一捆纸,走了出去。掌柜的跟到大门拐角,人没影了。只见前天倒掉的炉灰堆旁燃烧着两堆纸。只听见哭声,看不见人影。到了晚上,树梢上的老妇人又到大院里来了。以后每天晚上都来,先是坐在墙头上哭,后来就坐到窗户底下哭,哭得杨百川是心惊肉跳,坐卧不安。这样,一来二去,就把杨百川给折磨疯了。
杨百川疯了之后,家里人为了不让他到处乱跑,就把他关进一个小下屋里,老伴陪着。从此以后,杨家的蹊跷事经常发生。说哪着火就哪着火。柴火垛着火,粮囤着火,柜里着火,水缸也着火。想象不到的地方说着火就着火,闹的一家人惶恐不安,惊慌失措。有一天中午,杨百川两口子在小下屋里睡午觉,家里人发现窗户纸烧着了,打开房门一看,发现杨百川两口子竟然烧死了!烧的浑身黑乎乎的!你说怪不怪,就窗户纸着火了,屋里哪都没烧着,棚顶没烧着,炕席没烧着,被褥也没烧着,单单把杨百川两口子烧死了!
心地不善,必出祸乱。杨百川家出的这事儿,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人们都认定是杨百川陷害保家仙遭了报应。有老者感叹道:人啊,还是要本分善良才行啊!人要是奸过头了,就是傻透腔啦,天理都不容啊!
从那以后,杨家烧锅关门闭户,买卖也做不下去了。杨百川落个家败人亡。没办法,剩下的家人就迁出了杨家窝堡,迁出了小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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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朱艳华,1963年生,女,汉族,辽宁康平县小城子镇人。辽宁大学中文专业(函授)、中央党校经济管理专业(本科函授)毕业。退休前在康平县农业银行供职,曾任工会副主席。康平县作家协会会员、康平县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辽金文化研究会会员。爱好文艺和写作,作品曾在《康平资料本》、《康平文艺》、《辽金文化研究》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