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新之缘
与麦新先生的缘分, 始于上山下乡的年月。
那是1969年的5月5,我们乘专列离开天津,开过彰武,甘旗卡,停在陌生的通辽车站。5月哦,下车就感到寒冷,领受了关外与关内的不同。之后乘颠簸的汽车走了很久,过县城开鲁,沿土公路向西,到达最西部我们的目地一麦新公社。春天,黄沙刮得人睁不开眼,心里落下一片苍凉,这是那片土地给我的第一印象,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麦新这个名字。
之后,麦新与我很贴近地生活了3年,与我下乡其他同学呆得更久。麦新,遥远而神秘。那时并不知道他是哪里人,有过怎样经历, 为什么到开鲁,什么时候牺牲。那时没有网络,又是不提倡读书的年代。所知的只有他的“大刀进行曲”,耳熟能详。唱过,虽未曾经历战争,唱时也满怀激情,能体会到麦新先生心里澎湃的热血和脉动的韵律,对侵略者的蔑视,不畏牺牲与敌拼杀的豪气;也能看到歌声中中国抗战军民的身影,前赴后继,前赴后继,前赴后继。再后来的日子里,对那场战争的战事知道多了,越发领会到这首歌曲的力量,它是激发国人奋勇杀鬼子的号角,鼓舞过一代人,是中国取得抗日战争胜利中的一个强音符。
庆幸,下乡来到这里。
但这片土地是贫瘠的,这个记忆深深撞进我的心里,永远不能褪去。
我插队的村原叫曹家营子,下乡时叫友谊大队四小队,离麦新公社驻地双河镇3华里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北边是台河,相距4里,南边是沙河,也差不多远近,它们都是辽河上游,麦新公社就在两河的夹角中。地下水位高,虹吸作用把地底的硝和碱提升到地表,泛硝的地方黑,起碱的地方白,不长庄稼。种高粱、玉米,地里像行驶着一艘艘大船,而硬邦邦的碱地光秃秃的,上面寸草不生。种糜子黍子,本应长一米多秸秆的庄稼,只有两三寸高,头顶着几个米粒。顽强啊,尽管那地方土质恶劣,它们仍顽强地延续着生命的繁衍,未曾放弃。那年月,平均亩产80斤是大丰收,即便这样的日子也少之又少。村里社员没什么收入,多数家庭欠生产队的口粮款。没有电,点油灯,队上男女夏天一条黑条绒裤,冬天穿光筒子棉裤棉袄。土房,村里没几户有自行车,只小队部和我们知青集体户有马蹄表。那是1969年我见到的景象,距麦新先生牺牲已过了22年,不知道麦新在开鲁工作时,这里的人怎样生活,或这土地上贫穷困苦-路沿袭下来。
资料上看,麦新先生是个朴实人,有着艰苦朴素的作风。他来这里工作开鲁已经解放,这与我过去的认为不同一一下 乡以致后来很长时间我都认为麦新牺牲于抗战,我错了。那是1947年,他担任县委委员、宣传部长,经常深入到条件最艰苦的五区,就是后来的麦新公社所在区工作。穿着和当地人一样的破羊皮袄,看不出是延安来的干部。他是上海人,说话的南方口音暴露了这点。他有着和群众打成一片的传统,帮老乡脱坯、垒墙,挑水扫院子,房东的儿子没有衣服穿, 出不了门,他把自己的衣服送给那小伙子。这是他牺牲前几天的事。这些小事能看出他的为人。他热爱那片土地,热爱那里的人民,正是为了那土地上人们幸福的未来,他不畏艰苦,工作,不惜献出了他宝贵的生命。
我等与麦新先生无法相比,想来,一些感受却是相通的。他也是城市人,肩负使命来到这片土地上,要在这里扎下根来。他深入村里的农户,千过和我们当知青时相近的活儿,和这里的贫苦民众融在一起。我在那里生活只有三年,很短,后因选调到县里糖厂当工人而离开。我没去糖厂,选择了回老家。即使仅这三年,一颗种子已种到我心里,这就是在艰苦环境里从心底萌发出的一种爱,是一股热流,能在全身涌动。并不知道爱哪一个,是那片土地,那里生活着的人们,他们深深感动了我。那时,如果谁瞧不起农民我会从心里反感他,我想,在这一点上与麦新先生或能共鸣,虽然年代和环境背景完全不同,但那颗希望那里的人们摆脱困苦,走向幸福的心是样的。
离开那个叫麦新的地方,已40多年过去,没回去过,记忆也就停滞在40年前。后来的年月里,去过与哲里木盟相邻的锡林郭勒,是和两位朋友骑自行车去的,去采风。两次去过呼伦贝尔,一次因大兴安岭林区大火,去火区采访,一次因写《早安白桦林》电视剧剧本。令人心痛的是人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大火不说了,大片的原始林化成灰烬,还有草原的退化。在锡林郭勒,草场稀疏,沙化严重,到处可见一种会飞的蚂蚱悬在空中,烦躁地嘎嘎叫着。另一次,我随一个小团队开车去阿尔山路过通辽,在那里住了一夜,见到留在当地的老同学,喝酒到后半夜。他说,当年插队时沼上大片的草甸子,现在多已被沙漠覆盖了,我曾描写的景象已不复存在。话题沉重,但我相信,这不是唯的必然的方向。 对危机的发 现和重视很重要,当它危及生存时,人们定会奋起决斗,找到新的生路。我愿意相信。
我得到的信息不多,但也知道那里的人们为摆脱贫困和维护环境做的努力。我离开时那地方正推广种植甜菜那个糖厂就是为此应运而生的。这尝试是否成功我不知道,后来又有过许多新路子新办法。前些日子见到集体户的同学,他们回曹家营子深望过, 拿出照片给我看。说,村里种植一种新型辣椒出口大民优入已大为增加。许多农户盖了新房,照片上的房屋确实比当年土房好了许多。只是,许多熟悉的农民已故去,包括我爱戴的带我们劳动的老迟,一个能干的朴实又聪明的汉子。虽离开岁月久远,心里仍惦记那里,毕竟是生活过的地方。报道上国家已十分关注生态问题,正在还多年欠下的账,多重防护林在建设,退耕还林退耕还草正在进行中,草原上圈下许许多多草库伦,过牧和草原退化也在解决。或,牧歌式的草原、静谧的田野、美丽的乡村正昭示着那里的人们,我想,天上的麦新,会为此微笑的。
作者:牛伯成
摘自:《通辽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