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腊 梅
腊 梅
西安市灞桥区华安精神康复中心座落在千年古镇——灞桥。该中心专门收治各类精神疾病患者。腊梅就是这家康复中心的一名患者。腊梅至今未婚,但年龄已经四十多了。
每天上午9点钟开始,是华安精神康复中心的康复治疗时间。也是医护人员最为繁忙的时侯。病人们在医护人员的监督指导下,打扑克、下象棋、听音乐、唱歌、跳舞。还有些病人在织毛衣、洗菜、洗衣服。有的病人正在分拣各种小豆子,红、黄、黑、绿色的豆子分别拣出来放在不同的小碗里。这些工作对普通的人来说,都是小事一桩,但对需要康复的患者来说是比较难的。需要康复的患者,最大问题是思想不专注,思维游离,因而让他们做好很简单的事也难。医护人员要不厌其烦地指导他们反复训练。对精神疾病患者来说,药物治疗是最为重要的,但物理、康复治疗也必不可少。当然了这个时侯,各个治疗室也在紧张地工作着……
腊梅静静地坐在活动室东南角的凳子上,面无表情。她紧紧地盯着墙壁上一位笑容满面、怀抱婴儿的母亲张贴画发呆。这时一位女护士笑盈盈地来到腊梅的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拉起腊梅来到了室外活动场,陪伴腊梅散起步来,腊梅经常不愿意参加康复训练。而且脾气特别暴躁,只有在医生或护士牵着她的手时,才会变得温顺些。
康复中心主任是位中年男子,姓张,是我的小老乡。他热情、健谈,对每位病人的病情、病史及家庭情况了如指掌。
“腊梅是个可怜的孩子!”张主任说。
那年腊梅十岁。一天吃过早饭,腊梅陪着娘去河边洗衣服。初冬的天气已有点凉了,柿子正红。腊梅给娘说想摘点柿子带着回家。娘笑了笑,同意了。娘说:“不要走远!”
河边上的柿子树很多,过去是生产队集体财产,而今包产到户了,但柿子树未分到各家。这个时节柿子树上的柿子早被勤快人摘没了,即使有也是树梢上的,比较高不好摘。腊梅沿着河边寻找比较好摘的柿子树,不知不觉来到小河的拐弯处。这里的柿子树上还挂着些柿子,树也不算高,但距离娘洗衣服的地方有点远了。
腊梅急忙从裤兜里掏出小书包皮。说是小书包皮,也就是娘用粗布做衣服时的下脚料缝制的。腊梅选择了一棵矮小一点的柿子树,不一会就把小书包装满了。
腊梅高高兴兴地提着装满柿子的小书包,向娘洗衣服的河边上走回去。
转过弯,腊梅远远看见娘趴在水里。腊梅喊:“娘!娘!”像疯了一样地跑。
河水本来就不深,正好到腊梅小腿处,腊梅拉着娘的手,想把娘拉起来,但她用尽力气也拉不起来,娘硬硬地趴在水里……
小河就在村边,腊梅的哭喊声惊动了邻里,爸爸也跑过来了。大人们七手八脚把娘从水里抬了出来,但娘已经没气了……
“你不知道你娘有病吗?”爸爸重重地巴掌打在腊梅的脸上。腊梅一屁股坐在地上,腊梅的脸火辣辣地疼,眼冒金星。腊梅呆呆地坐着,不哭不喊。
腊梅只知道,娘有时候突然口吐白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手乱抓脚乱蹬,这时爸爸会把娘抱在怀里,即拧娘的耳朵还掐娘的鼻子根,不大会儿娘又好了。爸爸多次提醒腊梅,娘外出时一定要陪着……腊梅还想,娘刚刚还好好的呀。腊梅也不知道娘到底有什么病。腊梅觉得娘好好的没有病!在腊梅的心里,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怎么能有病呢?
娘死后,爸爸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时不时地对腊梅吹胡子瞪眼……
不知不觉娘去世快一个月了。星期天的早上,腊梅和爸爸吃完饭。爸爸说:“你学着做饭吧。我回来时在地里摘点菜,咱们吃面条吧!”
娘在世时,腊梅经常看着娘做饭,有时候也帮娘烧烧火,但娘从来不让腊梅做饭。娘说:“你学习最要紧!你现在还小呢,等长大了再学缝衣做饭也不迟。”
爸爸今天让腊梅做饭,腊梅实在有点为难。但腊梅想,娘不在了,我要好好学做饭。腊梅学着娘的样子先取出面盆,然后从面袋子里盛出两碗面粉,又从水桶里盛一碗水到进面盆里。腊梅把手伸进面盆里才知道水多了,急忙又添些面粉,反复几次本来两碗面变成了四五碗。腊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手从面团里退了出来。腊梅把面团挪到面板上想着娘擀面的样子,把面团慢慢的推擀开。腊梅回想起娘擀的面条又细又薄又好吃,擀面棍也干干净净,我怎么面还没有擀好,而擀面棍变成了毛蜡烛呢?腊梅百思不得其解。腊梅边想边擦擦脸上的汗,觉得面擀得相当薄了才停下来。腊梅取出菜刀,怎么切面呢?腊梅实在没有了办法。腊梅想,等爸爸回来,请爸爸切面吧。想到这里腊梅又急忙在锅里加满水,然后找来火柴,拿起竹篮子把硬柴提进灶房,然后点火将锅里的水烧开。腊梅静静地坐在门槛上盼爸爸早点回家来。
“你擀得是什么面,一指厚,全都粘在案板上,怎么吃?”一巴掌打了过来。腊梅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爸爸头也不回,进了里屋躺在床上生起了闷气。
腊梅的脾气本来就有点倔。娘死后爸爸对腊梅三天两头不是骂就是打。因而腊梅对爸爸有了很大的抵触情绪。要是娘在,爸爸从来不打腊梅。腊梅越想越气,从地上站起来把案板上的面胡乱揉成团,丢进喂猪的食槽子里,转身大声哭着出了家门。
腊梅想离开家,但她小小年纪,能去哪里呢?腊梅哭喊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山村里,这个声音就像一把又长又锋利的剑,生生地插入腊梅爸爸的心窝里。腊梅哭累了,声音变小了,口腔里干涩难忍。腊梅的哭声变成了不停的打嗝,这种打嗝声就像秦腔戏中敲打梆子,声声刺耳。
腊梅漫无目的地走,绕着村子走了一大圈,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娘曾经洗衣服的地方。腊梅又想起娘长长的趴在水里,身体冰凉发硬的样子就难过的不行。我要是不去摘柿子,娘就不会死。想到这里,腊梅的心里更加难受了。她想哭,但怎么也哭不出声……
太阳快落山了,隔壁的二爷从地里干活回家,路过河边看见腊梅呆呆地站在那里,而且满脸的泪痕。二爷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你爸爸是不是又打你了?”腊梅点点头。二爷说:“这个二货怎么老跟孩子过不去呢。走,我去说说他。”二爷牵着腊梅的手慢慢向回走,刚刚走出几步,二爷又摇着腊梅的小手说:“你娘死了,你爸爸心里苦,你要听爸爸的话哩。你要多多体凉爸爸的苦啊。”腊梅听到二爷说的话,“嗯”了一声点点头。听二爷这么一说,腊梅的心里突然舒坦了,也不怎么生气了。腊梅想赶快回家去看看爸爸。二爷领着腊梅回到冬梅的家。
二爷边减:“黑娃,黑娃!”边推开了房门。爷孙二人向里一看,二爷和腊梅都张大嘴“啊”的一声,均说不出话来。
腊梅的爸爸静静地,被麻绳勒着脖子挂在房梁上……
料理完腊梅爸爸的后事,人们发现了腊梅爸爸写地扭扭斜钭的遗书:“……我不该那样对待孩子的,孩子本来就没有了娘。我对不起孩子,我活在世上干什么……”
腊梅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18岁就嫁到本村的一户人家。腊梅的姐夫没有什么手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父亲过世后,姐姐和姐夫把腊梅接到自己家里抚养。
腊梅继续在本村的小学读书,但人们都觉得腊梅的性格发生了微微变化,她经常丢三落四。有时候走到学校才发现没有带书包。有时别的同学都回家吃饭了,姐姐左等右等不见腊梅回家来,姐姐沿路一直找到了学校,腊梅正坐在学校门口的石头上发呆。同学们也感觉腊梅不太合群了,她不喜欢和同学们在一起玩了,而且为点小事斤斤计较。有几次老师捎话给姐姐,说腊梅怎么没有来学校。姐姐多次在娘洗衣服的河边上找到了腊梅。腊梅还经常自言自语:“是我害死了娘害死了爸爸……”慢慢地,腊梅全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干什么。
村里的老人说腊梅脑子受了刺激,过些年月腊梅会慢慢好起来地,或者腊梅长大结婚生子就好了。
两年后腊梅不能自己去学校了。她经常走错路,甚至不知道回家,四处乱跑。有时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有时又喋喋不休,自言自语。腊梅没有办法上学了,腊梅只能回到姐姐家,帮姐姐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但常常姐姐姐夫回家来,找不到腊梅。刚开始还能在娘洗衣服的河边上找到,后来就不好找了,左邻右舍齐动员……
只有将腊梅锁在屋里,姐姐姐夫才能放心去地里干活。
姐姐先后三次带着腊梅去县医院看病。每次去,医生都开些药,要求腊梅每天坚持吃药。腊梅吃了药,情绪就会好点。姐姐每天家里忙完又忙地里面的活,有时也就忘记督促腊梅吃药了。再说吧,腊梅的药费每月二三百块。姐姐姐夫每年在地里劳作,挣不了几个钱,还要养活大小七口人……药费成了姐姐家里的沉重负担。姐姐总觉得难为情,丈夫虽然不说什么,但她心里有数。妹妹是个药罐子,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再说吧,疯子有看好的吗?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腊梅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有时生活都不能自理。前些年姐姐姐夫想给腊梅找个婆家,说不定腊梅的病会好点。但方圆数十里都知道腊梅是个“疯子。”又有谁愿意娶个“疯子”回家当媳妇呢?人们对腊梅的称呼也由腊梅,变成了“瓜女子”“疯女人”。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姐姐家的日子逐渐好过了。在好心人的指引下,姐姐和姐夫带着腊梅来到省城大医院。医生仔细检查后遗憾地说:“来晚了……”
“腊梅在我们康复中心已经住了一年多了。现在国家的扶贫政策非常好!腊梅在我们中心进行康复治疗是政府兜底的。腊梅的姐姐不用掏钱。当然了,如果当年有现在这么好地条件和政策,心理康复治疗也能跟得上地话,腊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张主任遗憾地搓了搓手。
张主任接着说:“根据目前掌握地情况分析,腊梅的娘患有原发性癫痫,腊梅的爸爸是重度抑郁症!癫痫疾病和抑郁症患者都存在不同程度的遗传机率,国家精神疾病防治任重道远,而优生优育的重要性不可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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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衡锁鱼,陕西省凤翔县人,喜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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