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易 | 抗日战争时期开始的激情和梦想

抗日战争时期开始的激情和梦想

文|李易易

这篇小说是关于我爷爷的一些故事，其实在我们这个家族自父亲开始关于爷爷的记忆都是零零碎碎的当年一些长者的只言片语。爷爷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的反右运动中去世，他去世的时候我父亲刚刚八岁，爷爷在父亲心中能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呢？在我童年时期就听父亲说过一些爷爷的故事，年幼时期的我对人生对世界不会有多少具体而真切的感受，也体会不出这些深藏在历史尘埃中的事件的珍贵价值。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意识到那些过去时代的人和事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却是多么稀奇而重要。人类不但对未来充满好奇和热望，对历史同样会感到新奇而神秘。如果整个人类是广阔的森林，我爷爷的一生就好比是一棵树上的一片绿叶。在这个盛夏的下午，阳光温热地抚摸着树木和花草，树木的叶片金黄金黄的，听父亲激情澎湃地诉说着爷爷的故事，我于是决定让爷爷化名金叶在这篇小说中现身。

1940年前后金叶还是一个懵懂少年。金叶出生于一个大户人家，他们叔伯兄弟总共十二个，另外三个女孩子这里就不说了。金叶是十二个兄弟中年龄最小的，聪慧好学，年幼时期即显现几分神童气象，因而深得家族中人喜爱。金叶十一岁左右考入豫西南的历史名校南都中学，此时中国的抗日战争已进入第三个年头，正值民族危亡时局动乱关头，奋发图强抗日救亡成为全国热潮，这热潮也波及南都中学。金叶初进校园就和同乡赵延年结为好友，两人同班同桌。赵延年后来成为国家民委主任，是我党和我国的高级领导人。身在校园，金叶和好友赵延年及同学们却时刻在关心着外面社会的时局。当时校园里有一位同学的爸爸曾经在日本留过学，这位同学被取了一个“汉奸”的绰号，这位同学内心自是不服，多次与其他学生发生口角。金叶在这一时期显示出敢作敢为却有几分鲁莽的性格，一次争吵后，金叶抄起一块石头就砸在“汉奸”头上，顿时“汉奸”的头上血流如注，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混乱……此事很快惊动校长，校长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发布了一个处分报告。处分告示贴在校园一面墙上的木板上。金叶本来不知道这件事，听同学说到这件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抄起石头又把处分的校牌砸烂。金叶敢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也是有一定缘由的，金叶五哥是国民政府教育局长。校牌被学生砸烂，校方脸面挂不住。校长这日巡游到校园一角，看见金叶正在给一帮同学做演讲，校长调整一下面部表情，微微笑着喊道：“金叶，金叶，你过来一下！”金叶不知是计，尾随校长而去。走进一间小屋，校长反手就把小屋的门锁上。校长内心也不是要把金叶如何，只是为校方的面子考虑，关进小屋震慑一下金叶嚣张的气焰，最后此事以不了了之告终。时局动荡民族和国家的大事尚无法顾及，谁会为一件学生打架的事情耗费心神呢？从这件事情上也可以看到金叶性格中刚强宁折不弯的一面，这也预示金叶后面的人生悲剧的不可避免。南都中学的课时断时续，不久以后，在班主任志当高远救国救民的教导之后，金叶和赵延年结束学业回家。离校当天金叶没有表现出多少留恋之意，他的九哥已加入解放军的队伍，前线火热的战斗生活深深诱惑着金叶。

毕竟背负着一个校方的处分，金叶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他害怕面对父母时会遭受皮肉之苦，在回家路上的每一个土地爷庙，他都会跪下磕头求平安。到家之后金叶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外面枪炮声震撼着人们的耳膜和心灵，乡镇和农村地区也布满战争的阴云。一般家庭不会要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做什么，所以回家之后的金叶一段时间里无所事事，他不能问大人们时局和战况，只是从大人们紧皱的眉目中感觉形势严峻。没事的时候金叶一个人跑到附近的山坡上躺在草地里看天上的白云，或者到山坡下看小河里游动的鱼群。离校当天班主任说的那些话金叶还是牢记在心的，每次想起金叶都焦虑万分，困在乡野能有什么作为呢？金叶有时幻想着自己长出一双翅膀飞向战火纷飞的前线。究竟金叶的诗和远方是什么呢？他在那么多无聊而苦闷的日子在想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只有历史知道答案了。只是从金叶的表现可以看出他的内心里一定波澜起伏，他梦想着走出家乡能为国家和民族做些事。当然我们生活在互联网时代的这两代人会质疑金叶的想法，互联网时代的人们很难想象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互联网时代的我们看中的是哪个人成为城市首富，哪个人成为行业精英。信仰和使命退出话语中心，我们关心房价证券股票黄金期货幸福指数，我们还关心孩子的教育和自身的医疗养老问题。大家共同的感受是生活水平提高了幸福指数下降了。抗日战争胜利，解放战争刚胜利，改革开放稳步推进，我们究竟获得了什么？这些问题金叶预料不到，金叶面对互联网时代，聪慧如他也会瞠目结舌的。金叶是我的爷爷，我也只能在想象中去还原爷爷的生活场景，我是羡慕爷爷那辈人的，他们有激情有理想。现在说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应该就是不要忘记爷爷那辈人。

1949年4月解放军开始渡江战役，即是解放军南下的开始，到1950年解放海南岛为止。这期间金叶跟随他早年参加解放军的九哥参与这一历史进程，这时金叶已经二十岁。渡江战役开始之前的1948年9月12日至1949年1月3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同国民党军队进行的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三场战略性战役，无论战争规模还是取得的战果，在中国战争史上都是空前的，在世界战争史上也十分罕见。这三大战役共歼灭国民党军队154万余人，使国民党赖以维持其反动统治的主要军事力量基本上被摧毁，为中国革命在全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三大战役地点在中国东北、华北、华东。其后的百万雄师过大江即渡江战役，将革命进行到底，国民党军队已成困兽之势。全国军民士气大振斗志昂扬，胜利的红旗迎风飘扬。成千上万只战船布满江面，作为随军人员的金叶身上没有军装，也没有携带任何枪支弹药，但这丝毫无损金叶作为革命者的形象。金叶随着战船的颠簸在水面晃动，这是金叶第一次坐船，中原人金叶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船。呼啸的子弹从金叶头顶和耳边及两侧穿过，炸裂的炮弹在金叶身边的水面翻起伞状的水花 ，这些场景让金叶体验到戎马生涯的感觉。战船在一发炮弹的冲击下晃动一下，这让年轻的金叶忽然跌落水中，跌落水中的金叶大喊一声“九哥”，未见回应，金叶已挣扎着爬上战船。旱鸭子金叶是如何从江中爬上船的，这一点现在无法解释，可以想象金叶跌落水中时内心充满了求生的欲望，这使得从未在深水中畅游的他奇迹般地安然爬上船去。其实这次随军南下的经历就这一幕惊险的镜头在随后的日子里不断在金叶的脑海里浮现，也数次在九哥的回忆里重现，金叶的九哥是父亲的伯伯，父亲的复述也让我在多年的回顾中总是浮现一个年轻人挣扎着爬向船的情景。按照部队的意见，在这次惊险一幕出现之后，金叶就踏上返乡之路，在临近故乡的路边，金叶听到广播中毛主席高亢激越的声音：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这句话让金叶激动万分，他意识到一个重大的时刻已经来到，他感到自己已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这是一个和过去几千年封建社会迥然不同的崭新的时代，全新的时代全新的生活全新的人。金叶在这个时期按照媒妁之言结识了他生命中的另一半春英并结为伴侣。1952年六月初二，金叶有了第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我的父亲。初为人父的金叶心情舒畅，七年后第二个男孩降生，金叶作为右派分子已离开人世，这个男孩就是我的叔叔。随后金叶被安排至赊镇完小担任教导主任。崭新的生活开始了。金叶似乎天生就是要教书育人的，他很快在学校的同事间获得了尊敬和良好的名声，很多家长以把孩子送给金叶教育为荣。1952年初左右作为学校教导主任的金叶得到一个和校长同时参加考试的机会，校长的妻子不支持校长考试，害怕考中以后婚姻出现变故，于是哭哭啼啼吵闹不止。春英则表现出难得的开明和大度，她全力支持金叶考试。天遂人愿，在1953年金叶以中学生的学力成功考入开封师院，而同时参加考试的校长则名落孙山。金叶报考的是开封师院地理专业，后来的事实证明金叶是具备做学问的天赋的。金叶佩戴着开封师院的校徽走进大学校园，来自乡野的金叶感受到文明之风的熏陶，他看到了一个更大更辉煌的世界，他没有看到命运之神在微笑之时有些苦涩的表情。不过这时的金叶满脑子都是时新的名词和美好的想法。人生三大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金叶已经体验到两大喜。新中国百废待兴，国家急需各方面建设人才，高校里的教授也是最为敬业的知识群体，他们看中的是学问上的造诣和国家人民给予的荣誉。金叶体会到他少年时代在南都中学的激情和梦想快要实现了，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刻苦攻读，学校的图书馆留下他孜孜不倦的身影。开封师院的三年是金叶一生的黄金时期，他完成了从一个乡野青少年到有志知识青年的转变。那个时代的初中毕业生就可以安排工作，正是人才稀缺的年代，作为大学生的金叶有足够的理由清高和骄傲。大学毕业的金叶服从组织分配到方城一高教书，而后活动调回南召一中。

回到南召一中的金叶书生意气豪情满怀，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在高中教书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年”表示了他的雄心壮志。当时的南召一中处于草创时期，金叶是第一批在南召一中任教的教师。有关金叶精通教学业务的传闻有很多版本，其中比较可信的是金叶每讲完一节课都会在黑板上手绘一副漂亮的地图，听他课的学生甚至不必翻阅教科书就可以考很高的分数。班里的学生远远听到金叶走过来立刻会变得鸦雀无声，金叶是不苟言笑的，但是对于学生来说，听他的课简直是一种极高的享受。后来金叶的许多学生成为市长局长，但是金叶对少年时代的赵延年却避而不谈。

1957年反右运动开始，教学骨干金叶被划定为“右派”，依然保留公职。那个时代地富反坏右属于异类，在现实生活中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金叶的家庭成分是地主，这在那个时代对身处教育战线的他都是极为不利的，金叶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本来身边经常聚集着众多学生，如今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满腔的凄苦无处诉，金叶只是默默忍受着。

1959年金叶的眼部长了一个毒疔，他的岳父就是当地的名医，本来按时就诊可以康复好转。但是固执的金叶自感身份特殊，不想牵连亲戚，倔强地呆在南召一中，不回家治疗，结果就在1959年病逝。能够治疗这个毒疔的偏方就是巴豆，巴豆捣碎敷在眼部，几天之内即可好转，这种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道金叶在临终前是否会想起抗日战争时期在南都中学求学时激情澎湃的少年胸怀。三十而立，本来是一个人生命中的黄金时期，他却英年早逝。按照人们的预测，金叶至少可以到河南大学做一个教授。

金叶去世，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当时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坐着牛车，和春英一起返乡。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的是乡野曲折的黄土大道和莫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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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阿雅   图:网络  美编: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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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易易，毕业于湖北文理学院英语专业。曾任市政府内部刊物《南阳经济信息》花石副刊编辑，《南阳名人辞典》丛书副主编。《百花园》杂志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小说选刊》杂志南阳工作站站长。出版《中国诗人100强李易易文学作品选》一部。现为南京大学南京理工大学等高校驻河南南阳招生负责人。联系方式：1991326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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