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子先 | 修建刘山水库亲历记
修建刘山水库亲历记
文|井子先
我的老家是彭桥镇土楼村,西边紧临刘山水库。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到刘山水库大坝上看一看。站在高高的坝基上,隔着风浪墙向远处眺望,丹江河西的巍巍群山呈现一道雾蒙蒙的剪影,近处渠首的汤山、禹山、朱连山一片苍黛依稀可辨,三山脚下的辽阔原野上点缀着一个个村落;坝内的辽阔水面,在微风吹拂下显出层层微波细浪,时有鸥鹭低旋,紫燕掠过;西边的小山下和东边的水滨柳荫处,总有一些垂钓者,在平心静气的等待鱼儿上钩。坝基内侧的青石护坡上,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在边谈笑边洗衣服。扭过身来向坝下看去,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鱼塘,一股水流从坝西头的闸门内流出沿水渠分别流向远处刘山、严岗等地,浇灌下游万亩良田。于是,我便在欣赏这诗情画意的美图中陶醉了,思绪也回到了半个世纪前那修建刘山水库的岁月。
建在排子河支流冢子河上游的刘山水库,是一座中型水库,属于邓县境内的大型水库之一。它的水源主要来自禹山南麓、杏山东麓的山洪滚坡水,带有很强的季节性,主要作用是防涝、抗旱与养殖。
刘山水库修建于全国大兴水利的1959年冬天。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低下,完全是大兵团作战,主要靠人力。参加会战的生产队,劳动力都上了工地,刘山水库周围的孔家、后河、井岗、彭营、后营、五聋子岗、刘山和我们土楼几个村子,都住上了修水库的民工。
当时经济已经严重困难,由于粮食要向劳动力倾斜,村里的食堂已经几乎揭不开锅了,老人小孩都像秧布袋似地蜷缩在家里苟延残喘。好多人得了浮肿病,一指头下去按一个深坑,好久起不来。每顿饭从食堂里打回的只能是一碗照得见人影的稀菜汤。野菜被剜光了,河里的水草被捞上来充饥。记得有一次,一个给修水库民工送饭的人,到一个小坡处勾担系断了,两桶面条倾倒在地顺土坡流,村里的妇女、孩子争抢着拿来碗、盆,从地上刮起带泥土的饭端回家充饥。因为饥饿,每天父亲和母亲一出工,我和弟弟便一边一个坐在门口的两个门墩上,两手托住沉重的头颅,在昏昏沉沉中忍受着饥饿,打发着难熬的时光。
一天下午,我们照样坐在门墩上,饿得有气无力的弟弟眼都不想睁,不住地说:“哥哥,我饿”,我也饿得头昏眼花。在饥饿中挣扎的我实在受不了了,便安慰弟弟:“你在这儿别动,我找爹去”,便步履蹒跚地到刘山水库找父亲。
水库工地上,彩门高悬,红旗招展,“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标语牌格外醒目。机声隆隆,人山人海,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挑土的、拉车的川流不息;打夯的喊着号子;高大的拖拉机、轧路机轰鸣着;对面山上叮叮当当的打炮眼采石头的声音不时传来。我虽然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新奇,但挡不住饿得两片塌一片咕咕叫的肚子的折磨,向一个同村人打听父亲,他给我指指说在南边岗上拉土,我便向工地南边的土岗找去。
我在拉大车的人流里看见了父亲。只见父亲满是菜色的脸上冒着虚汗,穿着一件土布棉袄,腰里勒着战带,一只袖子褪着,胳膊露在外边,挥舞着扎鞭赶着牛车,喊着口号。父亲一看见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向周围看了看,边让装满土的牛车继续前行,边放慢脚步,弯下腰,从怀里掏出两个黑黑的菜团子说:“这俩馍是我今晚黑的口粮,我留一个,你吃半偧儿,那半偧儿拿回去叫定先(我弟弟)吃”。我接过父亲掰给我的那半偧馍,香喷喷地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着,把另半偧馍装进衣兜,看了父亲一眼转身离去。那一刹那,我分明看到泪水溢出了父亲那干涩的眼眶。
因为经济困难,刘山水库在1960年下了马,成了半拉子工程。我家当时已经搬到了湖北大舅家居住,每次回老家从刘山水库经过,都会感到一种与修水库时那种热火朝天热闹非常的景象格格不入的萧条与荒凉。没有修好的大坝似一条僵死的长蛇横亘在小山与东边的土岗之间,与小山相接修闸门的地方,是一个几十米宽的大豁口子,河水呜咽着从那里流过,给人一种莫名的悲哀。
从1962年开始,国家进入经济调整时期,农民有了自留地,开了小片荒,开始了休养生息,我家也从湖北回迁回来。尽管人们生活水平还不高,但总算摆脱了饥饿的威胁。于是,刘山水库建设于1964年再次上马了。我们家里也住上了民工,民工们的生活有生产队补贴,每天都能吃上白面馍和面条。那二年我先是住在彭桥街姑家上高小,后来考到邓县九中上初中。每次回到家,民工们待我都很亲热,那个做饭的爷爷还总会偷偷地塞给我个馍,有空了我也会跑到水库工地上去看新鲜。这时的水库工地,少了狂热多了冷静,迎风招展的红旗和民工都少了许多。山上打钎凿石的声音不时传来,坝基上民工们在自己的责任区内不紧不慢的运土、打夯,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是,平静中也会有危险发生,一天傍晚,为排除哑炮,刘山后营的刘大虎就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的战友王天才也受了伤,他们的事迹登在当时的《南阳日报》上。
水库的坝基在升高,西头靠小山的大豁口那一段,下面修造了连接闸门的出水涵洞,成了人们歇凉的好地方。坝内修了围堰,豁口填起来了再闸门开始修建,并且建造了一座小楼,周围一圈栏杆,从坝顶到小楼修了连接桥。整个坝基西头修到了半山腰,东头与河岗持平,横截面是上窄下宽的梯形状,坝顶有一丈多宽。经过二年的修建,当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水库的建设进入到尾声阶段。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学校停课闹革命。在经过了破旧立新、大串联的狂热之后,我实际上成了一个社员,也被派去参加水库建设。水库建设最后阶段的主要任务是修补坝基、护坡、修建溢洪道和水渠,为让水库蓄水发挥效益做准备。
修补坝基以坝的里侧为主,从底到顶按一定的坡度垫平整,垫一层土要用石夯砸瓷实。石夯用石滚凿成,有几百斤重,要用八个人抬,一个人喊着号子,众人一齐用力才行。“夯有四根棍儿,八个人都使劲儿”、“抬夯要抬高,抬高不累腰”、“一夯又一夯,砸的溜溜光”、“打夯打到边儿,到边儿拐个弯儿”。一人喊众人嗨吆嗨地应着,随着号子声,土层在石夯的起落移动中变厚。修修补补的活,场面小,没有大兵团作战的气势和恢宏,倒也有着小桥流水般的随和与惬意。坝基修补平整后,开始护坡。坝基内侧的护坡,是个技术活,先是在下面垫两三寸厚一层沙子,上面再垫上碎石块,最后再铺上大石头。有眼劲的工匠发挥大作用,其他人只能听使唤运石头搬石头,小山上几年来放炮采集的石料最终派上了用场。溢洪道就是在坝基东边里侧挖一道三四十米宽的口子,水涨到一定程度时从这里流出,防止威胁大坝安全。下游的水渠分为两条,一条直下供刘山、裴湾人抗旱浇地改造农田使用,另一条向东南延伸,经彭营、严岗、再到赵河、孙祁,在、还要绕到彭桥,由于要跨河,还修建了一些渡槽和桥涵。
1968年夏天,雨水特别多。政府害怕大坝经不起大洪水,从外侧给坝基加宽五六米,一直加到与水面平的高度,整个坝基又加高三四米。原来溢洪道的北边又挖了一个溢洪道,比原溢洪道低一米,防止洪水流急泻洪不及。
水库蓄水,库区的张冲、肖冲的人们要后靠,而孔家、后河、井岗要搬迁。水库的水位越涨越高,搬家任务迫在眉睫。那天帮助后河人搬家,我们一直冒雨忙到天黑。忙完返回家时,西沟上的水已经有几丈宽了,湍急的洪水裹着杂草树枝顺流而下,水面形成一个个漩涡,有几个小青年要冒险横渡被大人们拦住了。为了安全,我们顺岗而上,一直绕到王峁岗从村北头才回到家。
刘山水库建成以后,公社又修建了从彭桥街到水库的公路,盖起了水库管理所,在库区植树造林,大坝坡上种草,修建了风浪墙,各种配套设施相继完善。山上牛羊成群,水面碧波荡漾,小船悠悠,水面跃鲤,鸥鹭飞翔,绿树成荫,清风徐来,花香阵阵,这湖光山色,成了人们观光休闲的一道亮丽景观。
水库下游受益的几个大队,更是变成了鱼米之乡,水引到之处,旱地变水田,种上了水稻,池塘养鱼种藕。只是后来随着土地承包,集体经济瓦解,水利设施遭到破坏,水库的效益打了折扣,有点令人惋惜。
随着经济的转型,社会的发展,刘山水库同杏山旅游开发区形成了一个整体。如今的刘山水库,豫鄂高速公路从身边飞驰而过,邓陶公路南北环绕,桥涵溢洪道风浪墙修葺一新,坝顶修成了水泥路面。山上建起了农家院,招待前来休闲旅游垂钓之人。站在坝顶之上,北望禹山的苍翠,西眺渠首的浩渺,近观荡漾的碧波,远看林立的楼群,一身的舒展,满心的快慰,便会生出人在画图中的感慨!
刘山水库像一颗璀璨明珠,让我的故乡变得越来越美了。
我爱我的家故乡!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井子先:男,1952年6月生,河南省邓州市第二高中退休历史教师。虽才疏学浅,但喜爱舞文弄墨,自我欣赏。不为成名成家、出人头地,却自我陶醉其中、自得其乐。自认为性格与爱好造就了自己,认为时代是前进的,自己的人生始终都是美好的,“向前看”是自己的追求,“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最好的自己”是自己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