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荣||母亲（外九首）
编者按：说王俊荣，我是不能说名字的，必须毕恭毕敬地叫一声老师。大概是9年前，他带我去市上参加渭南市作协代表大会，当时我并不是作协会员，就因为他的赏识，我竟然破格成为作协会员代表。他鼓励我出了第一本书——散文集《你是我今生最美的相遇》，接着在第二年又鼓励我出了一本诗集——《这莫不是一次错的相遇》，并给我题写了序言。他的网名是睡在水底的龙。我喜欢这个名字。我常常说，他就是那条让别人惊醒的龙。现在他已然苏醒了，用他固有的文学见识和高超的文学造诣，诗意一样的生活，诗意一样的创作。今天推荐他一组诗歌，愿大家品读。
郭学谦
2018年5月15日
1、母 亲
（一）
小时候，我们最爱玩的游戏
是老鹰抓小鸡
有鸡妈妈在前面罩着
小鸡们最开心
鸡妈妈勇敢呵护的样子
多像妈妈
此刻，荷鋤的母亲们站在场院口
笑容灿烂
（二）
奇怪的牙齿
常常把我从梦中咬醒来
母亲还在炕上纺花
“俺娃不怕，妈在呢”
这是深夜。我装作睡了
纺车又转动起来
母亲右手画圆，左手拉伸
她像纺车一样
不知疲倦
棉花捻子瘦了，线轱辘胖了
接着，我梦见了老布鞋和新棉袄
梦见了过年
（三）
村头有车辆经过
腰身已经弯下来的母亲
就会停下来，盯着，盯着
那些车辆，并没有在家门口
停下来。又有几道辙痕
印在母亲脸上，像
冬天的菊花。母亲的眼眶
车辙一样陷下去
那些车辆已经消失好久
母亲的眼睛
才闪了一下
2、垂柳三章
一
其实，我一生都在站立着
躯干始终向上
柔柔垂下来的
只表明我与春风情投意合
我喜欢所有柔和的，温顺的，含蓄的
在春天，也许你会痴迷一树桃花
——我从不介意的
我细小的嫩黄，不露声色
不信？你在远处看
这些一直垂下来的枝条
一定会抚摸四季的光阴
一定会接纳风霜雨雪
你最终会懂我，默默地
向上生长
二
站立着的枝干 将所有枝条垂下来
摇曳 一树柔情
小路顺着小河柔软地伸向远方
路过的人 和颜悦色
每次站在垂柳下
我都会卸下肩上的负累
松开紧咬的牙关
那些难舍的目光和曾经的故事
会在树皮上晾干
三
垂下来
我正遇见你反向而行
如果说出温婉 说出柔韧
还是垂柳
即使皲裂于荒野
你始终保持
用叶片细嚼慢咽的光阴
而我早已习惯低头
以柳笛发声 匍匐大地
接近蚂蚁和小草
缩短我与蚯蚓的距离
如果永别
请让垂柳替代我
3、废城
城门仍在坚持
像老掉牙的开场白
事先揭穿自己
腐烂的落叶淹没了脚印
风从窗户穿过
像故事的情节散落一地
这使得几株爬山虎 步谁后尘
早将自己迁徙到破墙之外
散乱的骨头，白成一种灰
难以分辨财富与地位
最空旷的地带
一个生锈的杆子
仍将自己举起，表示
一种图腾或歌声
（2017.9）
4、透明的杯子
包装过的杯子里的时间
会真相大白
它不会歌颂一枚绿茶的叶片
不会掩饰一叶乌鸦的羽毛
透明的杯子，
像青海湖那样冷静
你捧着，如同捧一块玉
很像你一直喜欢的素颜
面对虚无，进行真实的思考
（2017.9）
5、一个现场
在磨坊。驴子拉磨
但，它不拥有豆子
仍是稳健均匀的步伐
被蒙住眼睛走
它持续拉磨
驴子走得持久
它目光坚定
毫不理会藏在结局中的刀子
就像走不出一种体制
（2017.9）
6、一粒沙子
不要提及命运
我在低处守护一株草
或者在公路上挤压
我是一粒细小的沙子
这是一种姿态
草代替我摇曳一次春风
就会有一次盛开
（2017.11）
7、雁南飞
不要提起那片沼泽
有时候，必须舍弃一条河
是一枚低下来的叶子，蘸了斜阳
将秋风摇得更紧
更高的天空，翅膀坚定
雁阵，像是代替古老的族群
飞翔 是一种表达
天空更丰盈
（2017.9）
8、山
它很早就在高处
像世外高人
焚香的人和提刀的人来了
一茬又一茬
它 一直沉默
当它成为见证时
灌木和野草又绿一次
即使你是一棵树
未必真的看懂一座山
正如没有人看见过它的前世
它的心中，有密密匝匝的纹
你怎么也读不懂
（2017.11）
9、骆驼
骆驼进入视野
这片沙漠又活了过来
影子忽短忽长
仍是高昂着头颅
红柳和梭梭柴能读懂它的目光
“不踩空一个脚印”
——这是骆驼想要的跋涉，只穿越岁月
与征服无关，也无需掌声和泪水
你挑选三百个坚韧的词汇
够不着它宽大坚实的蹄子
而驼印，像开在沙漠中的花儿
驼队就要将身影走成黄沙
猛然想起一个人，瘦骨嶙峋
也是昂起头颅，默默走向幽静的山谷
（2017.10）
10、我悄悄走过大地
悄悄走过大地
大地壮美，我心生愧疚
我愧对麦子，菜园，果树
包括不肯露面的土豆
我愧对一只鸟，一条鱼
我在一只母鸡前低下了头
因为，我以意想不到的贪婪
毁灭了多少希望和寄托
大地永久厚重，我停下来
恐惧，无法转身
但主意已决
我要找到缝隙
以粪土的方式
融入大地
（2017.10）
作者简介：王俊荣，男，生于六十年代，陕西白水人。文化工作者。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渭南市作家协会理事，白水县作家协会顾问。有诗文在《谷风》、《陕西日报》、《陕西诗歌》、《华山文学》、《西岳》等报刊发表。诗观：在低处生活，往高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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