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称李贺是“英俊天才”

肖旭/文

在唐代诗人中,李贺是毛泽东所喜欢的“三李”(李白、李贺、李商隐)之一。多种版本的李贺诗集,如《李长吉歌诗集》、《李长吉集》、《李昌谷诗集》、《李昌谷诗选》等,几乎每本都被毛泽东圈划过。至今传世的李贺诗共240首, 毛泽东圈过的就有83首,有的多达四五次。毛泽东在五十年代一则有关王勃的批注中,称李贺是“英俊天才”,但“死时二十七”,“惜乎死得太早了”。在五十年代末,每次提到历史上年轻有为的人物时,总是提到李贺,称他多才而短命,有特殊成就。

毛泽东非常喜爱李贺这种浓重的浪漫主义风格,独树一帜的天才诗风。在1958年1月16日南宁会议讲话中,毛泽东说:“光搞现实主义一面也不好,杜甫、白居易哭哭啼啼我不愿看,李白、李贺、李商隐,搞点幻想。”在他的心目中,李贺是具有浪漫主义幻想的代表诗人之一,而浪漫主义的注重想象,大胆创新恰是毛泽东的重要性格内容之一。在1965年7月21日致陈毅信的最后,他写道:“李贺有很少几首五言律外,七言律他一首也不写。李贺诗很值得一读,不知你有兴趣否?”毛泽东本人的诗词也颇受李贺诗的影响,在其词句中经常可见到李贺的影子。所作《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词中“一唱雄鸡天下白”及《念奴娇·井冈山》中“一声鸡唱,万怪烟消云落”,即点化李贺《致酒行》中“雄鸡一声天下白”而成。在1949年写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一诗中,“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更是一字不差地引用了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中“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之句,只是毛泽东的诗中赋予了新的含意。

李贺虽然出身于唐代宗室郑王之后,但支远流疏,到他这一辈家境已日趋败落。父亲李晋肃先生在边疆供职,后任陕县令,死得较早。李贺少年奇才,本可早登科第,但因父名“晋”与“进”犯讳,被拒之进士试院门外,到22岁时才官至奉礼郎,管群臣朝会祭祀之礼,充其量是个九品小官,在京三年即因病辞归故里昌谷。妻子没生子女且多病早亡,他和母亲郑夫人、姐弟一道生活,家境十分贫寒。李贺的身世及遭遇使他的诗格调大都比较低沉,他喜欢用鬼字、泣字、死字、血字来寄托“哀愤孤激之思”,使他的诗歌带上了独有的幽冷与凄婉的色彩,形成了一种奇崛冷艳、秾丽凄清的浪漫主义风格。毛泽东多次圈划的《致酒行》中“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之句,显示出李贺的远大抱负和无情现实之间的尖锐矛盾,毛泽东对李贺迷惘、苦闷的心境显然是强烈同情的。李贺的另一首诗《梦天》也是毛泽东非常喜爱的。此诗有晋人游仙诗之风,“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诗人对想象中月宫的描绘可谓美丽奇特,在所有写月宫的诗中独标一帜。“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诗人梦游月宫,感宇宙之博大,时空的永恒,察地球之渺小,人生的短暂,一瞬千年,沧海桑田。九州大地,自天外观之不过是烟尘九点;大海汪洋,从高处俯察,不过是杯中之水。诗中显示的这种雄浑博大、超然物外的气魄和胸襟确乎是前无古人的。诗中揭示的永恒与短暂,伟大与渺小之间的辩证关系也是极富哲理的。雄视千古,善于从大处着眼兼有诗人气质和哲学家风骨的毛泽东自然喜爱这首诗,他在黄陶庵评本《梦天》一首题头评语“论长吉每道是鬼才,而其为仙语,乃李白有所不及”处,每处都圈点断句,表明他对黄说的极其赞同。毛泽东的《七律二首·送瘟神》中“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等诗句以及《蝶恋花·答李淑一》一词很显然有李贺《梦天》一诗的影响。

毛泽东曾对随行人员谈到李贺“专门做鬼怪的诗”,其作品“是鬼诗,不是人诗”。1960年5月2日,在济南同山东省委负责同志谈话时,有人认为李贺诗“不好懂”时,毛泽东纠正说“有些还是容易懂”,由此说明了毛泽东对李贺其人其诗的理解和偏爱。毛泽东欣赏古诗,有时并不完全从思想性方面去猜测或评价,而是纯粹从艺术性着眼,只要艺术性高,认为它就有特殊的价值。李贺的诗虽然大都比较荒诞、迷离,格调低沉,但毛泽东欣赏的是他那富于想象、浪漫奇崛的诗风。
    毛泽东喜爱读李贺的诗,不仅是因为李贺的诗好,还有一个原因是欣赏李贺不满封建统治、不迷信封建帝王的叛逆精神。李贺在《金铜仙人辞汉歌》中写道“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天迹”,在《苦昼短》中写道“刘彻藏陵多滞骨,赢政梓棺费鲍鱼”,诗中敢于称汉武帝为“刘郎、刘彻”,直呼秦始皇为“赢政”,正是表现了作者的这种勇气。在1958年成都会议上,毛泽东讲话中提倡振作精神,破除迷信,曾举李贺为例。毛泽东说,中国的儒家对孔子就是迷信,不敢称孔丘,李贺就不是这样,对汉武帝直称其名。

毛泽东对李贺的诗,从早年到晚年,兴趣越来越浓。《新唐书·李贺传》中称李贺写诗“未始先立题,然后为诗,如他人牵合课程者”。对此句,毛泽东画了圈,并在此段开头写着大大的“李贺”二字。在刘大杰编写的《中国文学发展史》的目录上,在“第十章,李贺、李商隐及晚唐诗人”中李贺名字下,划着红色的着重线。在《李长吉歌诗集》杜牧序言中,多处画着曲线和圈。这些足以说明毛泽东对李贺诗的重视及喜爱程度。盛唐诗人荟萃,诗文浩瀚,至今留名的诗人有二千二百余人,诗四万八千九百余首。一代巨人毛泽东如此偏爱李贺的诗,这恐怕是当年怀才不遇、英年早逝的李贺所没有想到的。

李贺,他是皇室贵族,也是穷儒寒士。他是神骓,自比剑客侠士;也是文弱书生,一介病夫。他是狂人,自认为非凡俗之辈;也多愁善感,自卑自贱。他年少,才高,才可通天;他也命运多舛,空有千里之能,孙阳不见。他积极入世,也消极混世。他是神童,奇才;也是天才,鬼才。他有文气,才气,儒生气;也有酒气,阴气和鬼气。他是苦吟诗人,也可比印象派画家。他是古人,也是现代派大诗人。他描摹事物,注重其“神”;却活得缺乏精神。他是一匹天马,一个另类,也是一座奇峰。

李贺生于庚辰年,正是马年。他属马爱马,时时以骏马神骓自许。诗中的马骨带铜声,骨力坚劲,非尘世凡物,却境遇恶劣,被折磨得瘦骨嶙峋;李贺为人纤瘦,怀才不遇,何尝不似这匹无伯乐来相的天马?李贺才可天下,乃非常之人。他一出场便“石破天惊,秋雨吓得骤然凝在半空”。“细瘦、通眉、长指爪”,外貌即有仙风道骨,清奇之气;身世也奇,“母笋是龙材”,他是唐宗室郑王亮的后裔,而郑王亮是唐高祖李渊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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