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张海青的散文《古樟新韵》
古樟新韵
在千年古镇金牛有一棵颇富传奇色彩的古樟,这棵古樟就生长在虬川河畔我的家乡——金山咀。
金山咀坐落在田畈边的一个丘陵上,整个湾子呈箕形,族谱上称之为“金箕地”,这估计跟我们的湾名有关联。东边箕口处即湾子入口,自懂事起这里就有一棵古樟。高不过五丈,粗却需要五六个成年人才能合抱,尤其是四根合围巨枝在树干上形成的小平台一直是全村孩童嬉戏的乐园。在三山五岳看过不少古树名木的我,至今尚未发现过比这棵古樟更粗壮的树木。
年少时,八十多岁的老祖父架不住我的纠缠,曾跟我讲过一些他亲眼所见的古樟往事:
日寇焚树
1941年秋,驻扎在金牛据点的两个日本鬼子出来祸害百姓,被我们湾子里的农民用锄头挖死后,深埋到垴后的苕窖里去了。看到出来的鬼子没有按时回到据点,第二天十多个日本兵在放火焚烧完对面周福益湾的九重民居后,沿金箕口直犯金山咀。估计是有汉奸告诉了日本鬼子——我们湾的民众把这棵古樟比自己的生命还看得重要,那个为首的军曹在搜索无果的情况下,将湾里所有人集中在古樟之下,并将一些干枯的柴草堆积在古樟周围,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扬言,如果再不交出那两个日本兵,就会放火焚烧这棵古樟。
尽管大家对这棵古樟非常看重,但对面日本鬼子的暴行没一个人愿意出来指证。恼羞成怒的军曹将手中火把投向古樟周围的柴草中,瞬间滚滚浓烟包围了古樟。一直站在人群前的三叔公不由自主地双脚跪倒在地,后面男女老少都下意识地跪在地上。也不知跪在前面的三叔公念叨了什么咒语,刚才还晴好的天空在片刻的乌云密布后,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刚刚燃起的火焰被迅速熄灭,那些鬼子也悻悻离开,龟缩到据点里去了。古樟虽然得以保全,但经过这场大火后,原来坚实的树干变得中空起来,这也为以后孩子们爬到树上提供了便捷通道。
成渠剃头
抗战时期,在我们这附近有好几股游击武装,成渠就是其中一股。成渠为金牛晏公人,传说中与其兄因获得路过伤兵的两支步枪起事。成渠为人喜怒无常、少有信义,一边与国共频繁接触,一边却与日本鬼子眉来眼去,最终死在了日本鬼子的枪口之下。
在古樟下原有块巨型褐色麻石,供来往行人临时歇脚。一天,成渠带着他的两个卫兵来到金山咀催粮派款,正坐在麻石上休息,突然不远处田埂上走来一位剃头匠,成渠连忙让卫兵招呼那人过来剃头。估计那个剃头匠不知道成渠的秉性,听成渠讲着他的那些“英雄往事”时,居然对他的仗义信以为真。当给成渠刮胡子时,那个剃头匠竟然向成渠开口借钱,说是家中老娘急病等钱抓药。
成渠稍一迟疑后就满口答应了,喜得那个剃头匠在刮完胡子后,又极尽能事地给成渠从头按到脚,看成渠从麻石上站起来舒心地伸展四肢。剃头匠媚笑着仰望道,“司令,你答应的钱呢!”成渠微笑着说,“现在就给你!”说完,拔出腰间手枪对准那个剃头匠的脑袋。那个剃头匠吓得双膝跪倒在地,一边叩头求饶,一边说成渠言而无信。成渠说,“我今天要让你死得瞑目,你把刀架我在脖子上借钱,我若不答应,你肯定会将我一刀毙命。你说,我能不杀你么?”还没容那剃头匠辩解,成渠手上的枪就响了。
雷击事件
金山咀并不姓金,而是姓张,且千百年来从没出现过一个异姓家庭,而对面的湾子周福益则姓周。在老祖宗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这棵古樟不仅一直护佑着树下的张姓子民,也同样护佑着对面的周姓子民,这叫“舟不离桩”。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一个夏天,一个暴烈的炸雷将古樟上一棵合围虬枝劈了下来。随后,我们湾子一个正在武汉大学念书的人突患鼠疫离奇去世,接着对面周福益湾也有几个精壮劳力莫名其妙地死去了。这些事虽然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彼此之间并无必然的关联,但大家对古樟的膜拜丝毫不敢懈怠。
在水痘没有完全绝迹前,金山咀的民众总会在湾里小孩子出完水痘后,自发组织在古樟下进行着“送水”仪式,除了各类灯、幛、幡,最重要的是那条用彩纸扎成的两米左右长的纸船,当然还有那些还愿的人家做来的纸鞋放在船内,以供仪式结束时让那些企盼生儿育女的人家来抢。据说,抢到红鞋的人家来年肯定会生个大胖小子,而抢到绿鞋者则大多会生女孩儿。
我翻遍了族谱也无法确定这棵古樟是什么时候种植下的,面对我的疑问,老祖父说,“听我爷爷的爷爷说,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古樟就有这么大了。”为了缓解我的好奇,老祖父将上辈人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告诉了我。
黄巢试刀
唐朝末年,黄巢率军攻陷武昌,他听手下谋士说大冶有很多可用来制造兵器的金属,逐移师古镇金牛。在手下人四处探寻金属资源时,黄巢率卫队纵马来到金山咀这棵古樟下,望着眼前这棵如帝王华盖般的古樟,黄巢不禁豪气冲天道:“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在旁边陪同的镇里漕运商人看黄巢兴致甚高,立马双手献上一把七星宝刀,并高声禀报:距金牛东八十里地,有盛产精铁红铜的铜绿山矿山,那里盛产的矿石完全可以满足军队制备军需所用。商人的本意是希望黄巢能早日离开金牛,以免涂炭当地生灵。而黄巢则看到了商人的一片赤诚之心,高兴之余忍不住一声长啸,按过商人献上的七星宝刀,向古樟上的一根虬枝砍去,但见那巨枝应声而断。
那商人看见滚落在地的树枝,立马双膝跪倒在地,并不停地叩头。黄巢连忙让卫兵扶他起来,不仅恕他无罪,反而赏赐了那商人很多财宝。其实,黄巢不知,那个商人跪倒在地并不是向黄巢谢罪,而是乞求古樟不要因他献刀遭罪而降祸于他。黄巢撤军后,商人将他所获的赏赐之物全部献给了镇里的庙宇。
古樟新韵
根据这些民间传说和樟树生长速度推测,这棵古樟应该种植于中唐时期,后来林业部门通过碳素检测,认定这棵古樟树龄应在1200年以上,这个数据反过来印证了那些祖上流传下来的传说故事。自太祖落业以来,湾子里先后有成百上千的男男女女从古樟之下走向全国各地,散布在五湖四海。但不管走到哪里,大家的心里永远牵挂着这棵千年古樟。
我发现每个湾子前面都有一口池塘,不仅是方便湾子里的女人洗衣,也方便男人饮牛,更是小孩子们夏天的乐园。我们湾子里的门口塘就在离古樟不到百十米处,在古樟和门口塘之间是一块两百个平米的黄土晒场,那个时候尽管晒场上晴天是灰雨天是泥,但这并不影响孩子们笑声的爽朗。在爬到古樟上玩累的孩子们通常会“扑通、扑通”地跳进门口塘嬉戏,在我的记忆中有好几个男孩子跳进去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前些年,在政府相关资金的支持下,原来的黄土晒场拓展成一个五百平米的水泥广场,广场周围几盏太阳能灯将每个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为湾子里的红白喜事提供了场所。曾经水牛饮水、母猪滚泥的门口塘也围上了栏杆,在栏杆内樱花、梅花、海棠、丹桂等各种绿植花草四时不绝。当然,为了保护古樟那些裸露的树根,在古樟周围早已砌上花坛。
几年前,省作协、摄协、画协在古镇搞了个联合采风活动,为尽地方之谊,我在会上为与会人员替家乡这棵古樟做了代言。随后,有很多作家、画家、摄影家专程来到古樟前,一边惊叹古樟的雄伟气势,一边感叹美丽乡村建设的卓越成效。
我每次回家都在古樟逗留一段时间,前年在例行的逗留中突然发现古樟不仅叶片变小,甚至还表现出一种病态的黄色。我轻轻撬开树皮,果然发现了大量白蚁。我立马将这个异常情况向村委作了汇报,村委迅速通过镇林业站向市林业部门提出救护申请,最后在省级专家的介入下,这棵古樟得到了很好保护。
如今,这棵千年古樟依然枝繁叶茂,时时流泻出勃勃生机。
张海青,大冶金牛人,湖北省教育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偶有文章在《中华文学》《中国教师报》《教育文摘周刊》《精短小说》《西部散文选刊》《博爱》《新老年》《湖北日报》等媒体发表。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