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地铁 / 开普饭

本文导读：

换种方式去听地铁、听周围、听生活的一切，未必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狭窄封闭、风驰电掣、不见阳光，城市地铁在普通上班族眼中总是这般模样，省时高效却少了些舒适自在，人潮汹涌却不够温馨惬意。不过，除了寻常“坐地铁”“挤地铁”这些不甚了了轻描淡写的形容，我们原本还有另一种与地铁交流的方式，听地铁！

如果你愿意试着听一听地铁，那就不妨听从我的以下建议。到达地下几十米的地铁站后，除了别忘掉安检刷卡进车厢还有目的地，暂时把地面上的一切都忘记，径直找个座位或者就站在某个角落，看着车厢门伴随黄色指示灯闪烁迅速关上。好了，现在请闭上眼睛收起手机，就这么心无杂念静静地待着，让耳朵放松，听下去……

当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那么早晚高峰的地铁车厢，就是瞬间采集了市井街头南腔北调的迷你音乐厅，表面上此起彼伏，其中却充满了韵律。

“商场里面的东西太贵了，买这么件外套不如直去网上看看。”“别这么说，只要是给你买的，花多少钱我都愿意！”一对情侣的对话柔柔地从左边飘过来，女声委婉男声温柔，字里行间都带着甜蜜。

“侬好侬好！我在郑州哇！生意谈好啦，明早就委屈（回去）……”一个精明干练的男声从右边传过来，透着满腔的兴奋，连我这个旁听者都觉得有些振奋。

“你看看你！就考了这点儿分数，上辅导班不要钱的？！”这面前不远处一位母亲正在斥责自己的孩子。母亲一定是顾及孩子的颜面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这句话，但附近的一声小女孩儿的抽泣，却使她的训斥戛然而止。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在这早晚高峰的车厢里，除了四溢的人声，还有各种各样的旋律。你会听到隐隐约约的重金属摇滚乐，正透过某个乘客的耳机迸发出来，正巧和行进车厢的震动处在同一个频率；你会听到近处一位年轻人背着的书包拉链，正随着震动与车厢的金属门发生轻微的碰撞，“当啷当啷”，精准得就像秒针在跳动；你会听到有高跟鞋突然急匆匆走过，囊囊地敲击几下车厢地板，然后迅速归于平静，那一定是某位女乘客发现了空座位。当然，你还能一直听到车厢上方通气孔的颤动声，那是自动换气系统正在勤勉不停地工作，调节着空气。

当车厢停下，车门打开，你会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渐行渐远，而另一拨热闹各异的声音再度涌现到自己的身边。不大的地铁车厢里，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正聚集在你的周围，他们丝毫不会介意一个闭目养神的人听什么做什么，只会把自己的故事继续下去。

就这么听下去，你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小小的鹅卵石，静静横亘在缓缓流淌的时间长河里，与感伤欣喜平淡雄壮的“故事们”擦肩而过。就这么听下去，你会感到十足的幸运，因为闭上了眼睛，竟然能如此卓尔不凡地，伫立在时间之外。

当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那么深夜时分的地铁车厢，就会一改平时的峥嵘，化为一位冷峻威严的哨兵，一丝不苟地穿行在城市的地下，护卫着晚归的人们。

如果屏息静气，你就会像一个睿智的猎人，惊喜地获得更多的声音收获。只不过，猎人靠的是眼睛，而你却是通过无比强大的耳朵。

当车厢在车头带动下起步时，你在感受到地板下强大动力的扯动时，还能听到脚下传来轻微的电流嘶叫声，仿佛是车头在对车厢轻轻耳语，鼓励它别掉队快跟上；当车厢踏着强劲动感的节奏卖力驰骋时，你会听到车体与地下轨道内的空气接触发出的摩擦声响，那声响像极了一个强壮的鼓手在遥远处擂响战鼓；当你专注于车厢内，还会听到吊环拉手与支柱钢架轻微摩挲，发出“咿咿呀呀”的细微歌声，像极了甜美睡在母亲怀抱里的婴儿，正心满意足地享受梦境。

此时的车厢里乘客稀少，加班晚归或是外出游玩意犹未尽的人们多半疲惫不堪，不愿再主动发出发声，反倒给了地铁本身更多的演奏机会，尽情展示着自己不知疲倦的钢铁意志。

在只有规律晃动的车厢里，通风口的气流声露出了本色，粗壮有力地吞吐着车厢内的空气，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当车厢提速或减速时，座位下会传出“咔吧咔吧”微弱的沉吟，那是固定灭火器的螺栓在适应骤然变化的拉力；头顶上方还能传来轻微的“吱呀”声，那是塑胶吊环拉手正伴随跃进的车厢翩翩起舞，不甘寂寞地喊出了自己的心声……

尽管失去了热闹欢声笑语的点缀，但这地铁却并不寂寞，自顾自地前行，自顾自地给自己鼓劲、欢歌。

高峰期的交响乐、末班车的小夜曲，热闹与冷峻，喧嚣与平静，就是穿行地下这钢铁长龙的两面。就像大海一样，当你心情愉悦，会欣喜于大海的宁静辽阔；当你心生恐惧，会心悸于大海的动荡翻腾，再也没有了“面向大海，春暖花开”的浪漫。既然大海和地铁是这样，那么生活也正是这样，既有波澜壮阔，也有岁月静好，既有慷慨激昂，也有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