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蕲事1：别有洞天
按：“话南凉”系列文字写着写着，发觉必然要牵扯到更多地方的人和事。那么，不要再囿于南凉一个地方，目光放长远一些，心胸放开阔一些，写更大时空里的事吧。暂定名“浠蕲事”，今天之浠水八九十年前还叫蕲水，“浠蕲事”当然是这里的前世今生，虚虚实实的那些事儿啰！
别有洞天（修正稿）
先讲一个不是笑话的笑话。
说是1970年代，有婆儿伙的两个，男的叫张三，女的叫李四。有一天张三李四吵嘴打架了，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张三拗不过李四，干脆来个臭不耳。李四不干哪，揪住张三没完没了，哭哭啼啼要跟他打脱离。正闹着，生产队长出现了。原来队长这天要带领全队男社员去送水堤上修渠道，发觉张三迟迟不到，急了，亲自上门“请”张三出工。出工要队长来请，那可是要扣一半工分的，张三赶紧跟队长走。
李四哪里肯，要队长做主！队长眼睛一瞪，指着墙说：“抓革命，促生产！你俩打脱离不用我来管！”李四顺着队长的手指方向往墙上看，白石灰粉刷过的墙壁上有一框最高指示，写的正是“抓革命，促生产”六个醒目的毛笔字！李四一看是伟大领袖的指示，马上不做声了！
最高指示上墙，应该是人民公社时期的产物，尤其是WG时期达到鼎盛。几乎家家户户的屋外墙壁上都曾有那么一两块白石灰粉刷的墙面，里面抄录着领袖语录。在那个时代，这是照亮人们生活的航标灯，是领导人们生产的最高指示。
我记得我们家墙壁上的两条语录分别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和“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不搞清楚就会变成修正主义”。这其中的字在上学之前就认得了，因为天天进出家门，见多了，就问大人，居然把它们都记住了。
我大伯家里因为解放前多置了几亩田产，到土改时就划了富农成分，此后若干年都没有抬起头来。他家的墙面上刷了两条语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和“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大伯家的房子有一间被充公做了政治夜校的课室，课室内墙上写着：“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大伯一家谨遵领袖教导，不敢有丝毫“反攻倒算”的想法，却仍然逃不过全家挨批斗的厄运。
每一个生活在这个国度里的公民都希望自己的国家强大。即使在积贫积弱的五六七十年代，共和国依然设计着自己的蓝图，“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方针，是那个时代的人们耳熟能详的，因为这句话刷在每个生产队最显眼的那一排房屋的外墙上。我们上小学练毛笔字的字帖里，就有“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这十二个字！
在刘家塆，这样的上墙语录处处可见。生产队装谷子的土圆仓外面用石灰水刷的七个大字是“备战备荒为人民”，配电房和油机仓库外墙上的语录是“兵民是胜利之本”，放种子的库房墙上刷的是农业八字方针“水肥土种密保管工”，而单独存放农药的库房墙上刷着“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总保管屋墙上写的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学过一点中国历史的都知道，当年朱元璋率领义军取得阶段性成果后，他身边有个叫朱升的谋士建议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为他日后打下江山奠定了基础。在中苏关系交恶的时候，MZD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策略，既是国家安全发展的战略思想，也是当时经济建设的指导方针。要知道，在苏联野心勃勃想要称霸全球的时候，连美国都在深挖洞、广积粮呢！
而我至今还认为牛气冲天的一条语录是“七亿人民七亿兵，万里江山万里营”！我不知道伟大领袖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但是它确实硬气。这句话的产生是历史有背景的，当年SL老大哥跟我们撕破脸皮以后，撤走专家，屯兵黑龙江对岸，仿佛“”一触即发。SL是敢于跟美帝叫板的超级大国，我们是百废待兴的新国家，后来又遭遇了四年三灾，跟人家比，经济和军事实力的确不在一个档次上。若是开战，恐怕是拿鸡蛋碰石头。
但是，中国人向来相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年，我们不是跟美帝带队的“联合国军”在朝鲜战场上掰过手腕子吗？结果是我们把他们从鸭绿江边赶到了三八线以南，还实实在在地给中国领袖的那句名言做了极好的证明：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所以中国大地上一夜之间可以大张旗鼓地刷出这一条标语：“七亿人民七亿兵，万里江山万里营！”
把万里江山变成万里营的手段就是深挖洞！深挖洞的结果是，从大城市到小城市，从城镇到乡村，全国掀起了一股人防工程建设的热潮，城乡处处挖防空洞。上个月，我曾经在广播里听到一则杭州的新闻：整治劣五类水工程包含了浣纱河等城中河！我以为听错了，“浣纱河”？杭州哪有浣纱河？仔细把新闻听完才明白了，原来杭州中心城区的浣纱路之下真的藏着一条浣纱河！40多年前造人防工程时，浣纱河及周边防空设施隐藏到地下，在上面加盖了一条路，就是浣纱路！我来杭州才20多年，当然没见过40多年前的浣纱河。
十几年前，浣纱路附近的工人旅社我还有点印象，一个亭子间似的门面显露在地面，住宿的地方却需要走地道往下。杭州的地下旅馆我没住过，但是可以想象其情景，因为在南昌火车站和汉口火车站附近，我都曾住过这样的通过地道往下走的旅社，狭小、潮湿，价格便宜，也许还不够安全，因为有大通铺存在。这些旅馆大都是以前挖的防空洞改造而来的。
更绝的是杭州著名的风景区里，有几家酒吧沿着山体往里有几重进深。每天进出的中外“酒客”之中，一定不乏来自美俄的歪果仁。他们在那里听着音乐品着调酒师们调制的花花绿绿的酒饮料时，绝对没想到他们所坐的地方，当初挖出来就是为了提防他们的伯伯爸爸或者叔叔开着飞机来炸我们的！我记得其中有一间酒吧，在十几年前曾经先改为室内嬉水乐园的，场场爆满，生意好得令人难以置信，一些单位想包场组织活动，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
除了改作旅馆、酒吧，也有些防空洞受到管控，不能作为盈利场所再度包装改造，只在特殊气候条件下作为纳凉场所限时对市民开放。它的主要功能还是减灾防灾避难之用。在杭州这样一个偏安江南的城市，减灾防灾避难多存于意识层面，防空洞的纳凉作用更为显性。酷暑季节，防空洞是老人和孩子们最欢迎的去处，老人休闲聊天，孩子嬉戏写作业，无所不可。
对中国虎视眈眈的苏修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俄罗斯目前来看不太可能威胁中国了，不可一世的美帝还在扮演着世界警察角色。不再像当年那般箭在弦上了。在我大浠水的丘陵腹地一定也有不少当年建设的人防设施，是塌了，是废了，还是毁了呢？有没有规划一下，如何让让它们再放异彩？
当初全民皆兵大量建造，若能保存到今天，再重新规划利用，或许还会更有价值。
附，曾经上墙的部分“最高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