査济行(三)有祠堂的村庄
每次走过查济村里的祠堂时,我会不禁联想到西方社会里的教堂,中国社会的寺庙,乡村里的小学,以及城市里的菜市场。
这些事物有什么联系么?在我看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性:他们都是承载社群共同生活的空间。如果缺少了这样一个空间,社群生活靠什么维系在一起呢?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写道:现代社会是个陌生人组成的社会,各人不知道各人的底细,所以得讲个明白;还要怕口说无凭,画个押,签个字。这样才发生法律。在乡土社会中法律是无从发生的。“这不是见外了么?”乡土社会里从熟悉得到信任。乡土社会的信用并不是对契约的重视,而是发生于对一种行为的规矩熟悉到不假思索时的可靠性。
査济村里有几座祠堂,每一座祠堂的年龄都在百岁以上。宝公祠始建于明朝洪熙年间,洪熙为明朝第四个皇帝明仁宗朱高炽的年号,时间上为公元1378年-公元1425年,算起来,距今已有六百年了。总有游客感慨:难得啊,竟然没有被毁坏!
(这张图片是一个妈妈带孩子调研村子里的祠堂木雕拍摄的图片)
从明朝开始,查济人就依托祠堂建立了完整的“三义制度”:义仓、义学、义葬。建义仓是备灾、备荒急需之用。上交国课皇粮,下保族人免遭饥饿,度灾活命。义葬是在村内无主或无力顾及的尸骸,给以清理埋葬。义学是指族内学业优秀或家庭贫困的学子,可以获得资助,继续攻读登第。嘉庆年《泾县志》就记载了宝公“尝创义学以励孤寒”这一举措。
时过境迁,如今祠堂已成为重点保护的文物古建和旅游景点,但是査济人办学的传统在“钟秀梦缘”国学夏令营里得到传承,几名来自北京、上海的志愿者老师,来到夏令营给当地的孩子们上课,或讲国学,或讲历史,每天都有几十个孩子来到这里听讲。
查济村子里有一座“走马楼”,也是明代的建筑,最令人称奇的,是至今仍有人家生活在里面。阿婆告诉我,她是生活在这里的第26代传人。曾经有人想出钱买下这座房子,但是她舍不得离开,“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念想,不能卖的呀”。三宝同学在里面转了转,对我说:妈妈,我感觉这里是武林大侠聚会的地方。
想来觉得有趣,原来建筑也和语言、音乐一样,既有地域性,也有时代感。
在国外上学的小朋友听到宝公祠堂的介绍后很是惊讶:天呐,这个村子的历史比加拿大的国家历史还要悠久。
一脚迈进高高的门槛,站在高大又不言自威的祠堂内,时光一下子就被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一百年前,也许是五百年前,人们聚集在祠堂里,商讨宗族大事,举行丰收庆典,年事已高的族长站在人群面前,洪钟般洪亮的嗓音回荡在祠堂上空……人站在时空当中,当空间变换了,时间的感觉也跟着变换,这真是奇妙的“穿越”。
三宝同学对我说:妈妈,我喜欢査济的“不改变”。
建筑不仅仅是建筑,也是岁月记忆的容器。它好像一部默片,无声的播放着岁月故事。
我花了3块钱的“门票”,登上走马楼的二层看一看,木板吱吱作响,我不敢相信这座建筑真的挺过了从14世纪至今的风风雨雨:一幢主体结构大部分是木头的房子,怎么可能穿越几百年的岁月而不坍塌呢?!阿婆说:怎么不可能呢?房子只要有人住,就不会塌掉;只要有人气,房子永远都是房子。
原来,人,才是建筑的生命;生活,才是建筑的灵魂。
恰好在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你小时候的房子还在吗》,当大家都在忙着靠炒房卖房发家致富的时候,房子和生活已经被割裂开了。当生活一路向前走的时候,总有一些事物,值得我们保留。
和三宝同学沿着小河边散步,他跟我说:妈妈,我现在有点喜欢查济了,这里有可以游泳的小河,当然城市里也有游泳馆,但是游泳馆怎么能和小河比呢,你说是吧?
我点点头:嗯,小河是大自然给孩子们的礼物。
路过村子里的祠堂,三宝同学继续问我:妈妈,宗教的来源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信仰?是谁发明了宗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世界上是不是可以有一种宗教叫做“变形金刚宗教”?
嗯,这个问题太难了,妈妈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是我觉得,人类生活之所以需要宗教,需要信仰,那是因为信仰可以给人规矩,让族群生活有序进行。在信仰的指导下,人们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如果失去了信仰,村子里的小河就会变脏,变成一条人人避之不及的臭水沟,或者干脆消失掉了。
哦,我知道了,擎天柱也会告诉汽车人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变形金刚们也是有信仰的。
是的,所以我们人更需要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