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庙头老渡口(散文)

文/宾泽文(广西全州)

独怜幽草涧边生,

上有黄鹂深树鳴,

春潮带雨晩来急,

野渡无人舟自横。

每当读起中唐诗人韦应物这首诗,就想起遥远记忆中家乡庙头的一个老渡口。那个渡口也很荒凉,既无石砌码头,也无上船引桥,只有一条旧木船,一个老艘公渡人往返,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一遇风暴雨急,河水徒涨,翻过船,死过人。在我小时候的心目中,那就是一个鬼门关。

记得那个老渡口,基本上没人管。一条旧木船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一个老艘公,是附近大队派出的,没有工资,只记工分,收入没得保障,上下班没人监督,想来就来,不想来随便找个借口就旷工。而这个渡口又是个连接乡村与镇上的要道。过渡人多时,挤挤搡搡,也不管超负荷与否。艘公喊话也没人听。有时艘公不在位,就由过渡人自己开船冒险过江……存此种种无序状态,不出事故才怪。我就听父亲说过,先前我们村里有个中年妇人,到镇上赶集,拥挤上船,超了负荷,船至中流,一个浪头打来,船翻了,人落水中,会游泳的拼命往岸边游,我村的那位妇人是个“秤砣”,扑通几下沉了水底,待人们将她捞起,已气绝身亡。人死了,也无人问责,谁死埋谁,自认倒霉。

我小时候,父母是不敢让我一个人渡江去镇上的,后来上中学了,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过渡去学校读书,所以心里总是惴惴的,遇上风雨天气,更是提心吊胆,心里想,生死由天,随命吧!

有个星期六下午,学校放假,我在老渡口搭船过河回家,当时刚涨过大水,小木船打着横停靠在泥码头,一根竹篙插在船头上,颤颤发抖,撑船的老艘公又不知哪里去了。那场景,真像一幅“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写生画。当时,天将黑,我们几个等渡人当然无心赏景,只是急得直跺脚。有一湖南口音的小伙,等不得了,说这狗日的老屁眼(指老艘公),一定是喝醉酒,挺尸去了(睡觉),我等不及了,游水过江去罢。有人劝他,这里刚涨过水,江面还没平,你游水过江,会淹死人的。小伙却全然不顾,脱了上衣,扎在头上,只穿一条裤衩下了江,直朝对岸游去。我们的心被他牵着,渐渐远去,至江心时,忽见他身子扑腾起来,随之又听到他喊:救命啊!我游不动了……

我们惊讶不已,也跟着喊救命呀,有人淹水了。可谁也不敢下水去救人。我当时曾有过救人的冲动,但我也是刚学游泳不久,下了水去也怕是泥菩萨过河一一自身难保。但我突然想起学游泳时,父亲教过我,游累了时翻过身子,仰面朝天慢慢游,身子不至于马上沉底,可以争取时间让别人来救援。于是,扯着嗓子朝江心高喊:“快仰游啊,仰起身子游”。周围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仰游,仰游……江心的小伙显然听懂了众人们呼喊,突然翻过身子仰躺在水面了。也是他命不该绝,危急时刻,只见对岸河边的柳枝下有人驶出了一条小竹排,并很快接近躺在水面的小伙子,一把将他救出了水……我们见后,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了。

当天晩上我做了个梦—-我划起码头的那只旧木船,冲上浪尖又落入浪谷,突然,我被抛离木船,漂在空中,我正想呼救,突然木船变成了一座木桥,横跨大江两岸。桥上过往的乡人挑箩肩担,抬猪牵牛,怡然从容,来来往往,一派祥和景象……

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那时候我们真想谁能为我们在那渡口两岸架座木桥啊!但日夜盼望,终究未遂所愿。如今我离开家已五十年了。回家看时,那里还只是建了个扯渡码头。当然,比起过去,这只大扯渡船可以载汽车、载人载物过江,但毕竟……后来有乡下亲戚告诉我,听说上面准备在码头上架桥了。我听后并没有惊喜,因为现在毕竟只是“听说”而已,什么时候桥架起来了,才惊喜,才欢呼,才庆祝也不迟。

第395期:我的发财梦破灭记(微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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