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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程村东头有个土寨子。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寨子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创建的。生逢乱世,人们似乎对这些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在意的只是吃饭穿衣,免受战乱之苦的事。能够挂在嘴边的就是这寨子上曾经出了个巡按大人,至于巡按究竟有哪些过人之处?哪些特殊功绩?却是不会深究的。寨子高耸挺拔,四角残余直楞楞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树木的枝叉从残缺的垭口伸出墙外,显得郁郁葱葱。树木和藤条的根枒参差不齐暴露在墙外,更显出寨子的苍凉和凝重。它的东边正冲着古城墙的东门口,南边正冲着古城墙的南门口。而城门口内外的路只是一道水旱两用的深沟。寨子关当要冲,守护着村庄的门户。经过了若干年社会的激烈动荡,现如今,荒芜的寨子坍塌不整零乱不堪,不但保护不了百姓,反倒成了土匪出没横行的藏身之地。寨子上住着姓刘十几户都说是廵按的后裔,连一钩担打捞不着边的法贵也说是廵按家的人。法贵娶过媳妇的第二年,爹娘就先后过世了。按理说,法贵的家境还不错。爹娘留给他两座瓦房十几亩地,好好经营着,两口子带一个娃,有吃有喝,神仙般的日子。可法贵偏不争气,染上了吸大烟的恶习,不但把家底败光,还把厢房卖给了后街老姚头。十来亩地,全租出去了,靠吃稞子过日子。自己干什么?跑到郭庄跟陈铁头当“狗腿子”!南城门外不远就是郭庄,是陈铁头的地盘。郭庄也有个寨子,可没有程村的寨子大。陈铁头做梦都想把根据地建在程村的寨上,但他不能,那里是庚出的地盘!庚出自己不占寨子,但别人若是要占了,他一定会给你拼命!因为庚出也是廵按大人的后辈,他怕没脸见先人,怕在子孙面前落骂名!法贵跟陈铁头干,就是奔大烟来的。不管烟泥膏子,白面粉子,陈铁头那里从来就没有缺过货。这玩意儿,陈铁头自己不沾边,对兄弟们却出手大方来者不据。除此以外,法贵在陈铁头面前还特别吃香。不但脏活累活不让干,甚至站岗放哨的活儿也很少干。跟人出去打家劫舍的事当然是不能少去的,但分好处时往往明一份暗一份。其实,陈铁头对法贵好是另有图谋,只是法贵不知道罢了。一天午后,弟兄们都领了饷钱,各自结伙吃喝玩乐去了。陈铁头叫声法贵,递给他两块大洋,说:“走,咱兄弟俩上你家喝去。”法贵自然高兴,喜滋滋乐悠悠地把陈铁头领回了家。给陈铁头沏了茶,说:“大哥,你慢用,我去打酒买肉,快去快回。”说罢,就出门去了。等他匆匆从西程村集市上回来时,一进门,正看到陈铁头抱着他媳妇在床上亲热呢。这法贵见此情景,一时不知所措,竟然语无伦次吐出一句:“这,这,大白天咋不关好门呢?”陈铁头见法贵这般模样,也就没有太多的不适,装模作样不紧不慢地从法贵媳妇的身上爬起来。媳妇回答:“记不清了。反正你得人家好处也就不能白得!人家对我好,其实是对你好。对你好,才会对我好。”“算啦,算啦,不说了……”法贵心里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自己端水顺一顺,也没觉得太难受。又有一次,法贵跟人去打劫,回来时已经后半夜了。媳妇披着衣服半天才把门开开,法贵一眼看见陈铁头睡在床上还没起来呢!法贵一时说不上话来,倒是陈铁头先发话:“兄弟,真是对不起,我这就走,你睡吧。”法贵想了想,索性大方一回,说:“这黑骨隆洞的天,你往哪里去?干脆你就安心睡到天明再走算了,我去孩子那屋睡。”就这样,法贵去了,媳妇给陈铁头又心安理得地睡下了。陈铁头轻声说:“我兄弟真好!”法贵媳妇嘴对着陈铁头的耳朵轻轻地说:“没心肝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吸大烟,身体吸成了棉花棒,反正他也用不着……”俩人轻轻地说着,偷偷地笑着。其实,法贵媳妇跟陈铁头好的事,村里人早有耳闻。就连庚出团长心里也是清清楚楚的。他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想遭惹是非,更不想因这点小事给陈铁头掰开脸,引起两支队伍火拼。一天, 史维伦把李小群、金勇叫到一起。问他俩:“陈铁头和他姘妇的事都听说了吧?”金勇跟着说:“遇见法贵这个怂货,嗨,真成天下奇闻了。”史维伦又问:“还记不记得前年在老团队时,他教训咱们兄弟的事?”“不就是咱几个牵人家的牲口,陈铁头来追赃的事。我还挨他一耳刮子呢,那咋能忘了呢?”金勇抢着回答。“当时我就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嘛,这才一年多点。哥,你说,啥机会?”李小群急不可奈的问。史维伦轻声对两个人说:“我已给过老姚头两块大洋,让他留点神,一旦陈铁头再要去了,让他给咱报个信儿,就在法贵家,咱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他!”“对,就在那儿,做了他,以解心头之恨!”俩人异口同声的说。又过了几天,那天夜里,月明星稀,清冷清冷的。老姚头来报信了,说法贵不在家,陈铁头刚到。史维伦迅速叫来了李小群和金勇,按照几个事前商量的办法,照计划行事。三个人来到法贵的家,屋里已熄灭了灯光。史维伦拍门,叫道:“铁头,别来无恙,兄弟们知道你在里边,请你出来一趟,我们有话给你说。”“没来?我可不信。你告诉他,我是史维伦,找他有事商量。”“你这破娘们,别给脸不要脸!开门!要是不开门,小心我外面弟兄枪走火,连你给报销了!”“他真的不在这儿啊。你们等等,我穿好衣服,这就给你们开……开门。”一会儿,门开了,史维伦和金勇迅速跳进屋里,用手灯照着床上床下,不见陈铁头的踪影。史维伦发现被角盖着的帽子,用手枪指着法贵媳妇的头:“说!到底来没有?不老实说,看我一枪嘣了你!”正在这时,门外“噗嗵”一声,陈铁头从楼门口跳下来。顺着夹道,翻过茅墙,两丈来高的寨墙,蹭的一下跳了下去,顺着沟拼命往南跑。史维伦等三个人顺着陈铁头的路线跑出来,跳下去,追上去,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枪战。必竟史维伦几个人多势众,陈铁头腿上中弹,束手就擒。陈铁头拖着受伤的腿给几位跪下了,求他们放他一马:“几位兄弟,大家都是道上的朋友,上回是我不对,在兄弟们面前撑能,多有得罪。求诸位给我个机会,定当赔礼道歉,赔礼道歉……”史维伦说:“陈铁头,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平日里那点威风哪儿去了?赔礼?你去给阎王赔礼吧!”说罢,“呯”的一枪打在陈铁头的心口上,陈铁头一头栽倒地下。史维伦仍不解恨,顺手朝陈铁头头上补了一枪,说:“我倒要看看你是铁头还是肉头!”第二天中午前,史维伦被庚出团长叫到团部。团长说:“史队长,还没睡醒吧?本该让你补补觉的,可我没奈何,只得派人把你叫醒的。昨晚你几个干啥啦?”史维伦情知这事想瞒也瞒不住,索性全都说给庚出听。庚出听罢说:“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事做得太欠考虑。你没想到,陈铁头也算是这方圆几十里有名的人物,且不说他手下还有四五十个弟兄,立马就会杀下来,咱们难免一战。还有,你不知道,他陈铁头每年给国军81团提供多少粮饷。81团知道这事,有咱好果子吃吗?”史维伦说:“那你说咋弄?反正事是已经干完了,后悔也没用。要不,你把我交出去,送给陈铁头的副官,要杀要刮,随他便!”庚出说:“这我可干不了,我不能落下千古骂名,让弟兄们说我不仁不义。我倒是想了个两全齐美的办法,不知合不合你心意,所以才把你请来商量商量。这事还得从快着想,越快越好。”庚出接着说:“你看这样行不?你带你原来归队的弟兄先离开咱的队上,先到远点的地方避避风,等过了这阵子你再回来,咱弟兄还在一起干。你看这样行吗?”史维伦沉思一会说:“行,看来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就这么办!今午饭后咱就办!”吃罢午饭,庚出集合了团队所有的人,当面给大家宣布了他和史维伦商量好的计划,问大家有没有意见。大家全都高声喊没意见。史维伦万万没有想到,站他这边的只有李小群和金勇两个人,他带过来的其他人全都不愿过来了。更令他气愤的还有金勇,一看大势所趋,竟又回到庚出那边。一碗水泼地再也收不回来了。史维伦情知遭了庚出的算计,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他向庚出拱拱手,对李小群说:“走,咱兄弟俩走!”史维伦不亏是有血性的男人。出了庚出的大门,他对李小群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走,咱去割了陈铁头的头,献给赵永章,他要收留咱,咱就跟他干,他要不收留,咱另想办法。从此以后,咱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两个人割了陈铁头的人头,天黑前送到了圪塔坡。两人跪倒在赵永章的面前,讲述了庚出如何如何不仗义,用诈术对待下属;又如何如何卸磨杀驴,瞒天过海……赵永章听了,说:“你俩,特别是你史维伦,就是个断了脊梁骨的赖皮狗!过去你跟我干受不了约束,跟陈立德你说人家看不起你,跟庚出你说人家用诈术。都不趁你心,我看你就单独干,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多好啊!你这贵重的礼品我也不会收的,为你一个,让我得罪陈铁头手下四五十个弟兄,这买卖庚出不干,我也不干,你俩还是另求他处吧!”走下圪塔坡,俩人把陈铁头的头狠狠地扔进沽沱里——妈的!害得老子们无家可归。茫茫夜海,走在荒凉的小路上,俩人心恢意懒,举步维艰,这眼前的路是黑的,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说起来史维伦借陈铁头的人头当礼品送给赵永章,这其中也是有一番道理的,只不过赵永章更高人一筹,不愿收下罢了。其实赵永章打心眼里何尝不感谢史维伦呢?1938年冬天,赵永章在郭庄拉起自卫团,陈铁头在其手下当副手。开始时,陈铁头还算听话,两个人相处也好。谁知,陈铁头背后收买人心,渐渐羽翼丰满,不大听从永章的使唤了,两人渐渐有了隔阂。永章心想,但凡天下有点儿志向包负的人,谁不愿独树一帜独揽大权?既然铁头有心出人头地,那就索性卖个人情,给他个机会,好好历练历练,若是将来他能独当一面,自己等于给自己多修了一条路。有了这种想法,永章给陈铁头商量后,自己带一部分人马到程村的圪塔坡去发展,把原来的老根据地留给了陈铁头。按理,陈铁头本应感恩才对,又谁知,陈铁头似乎并不买账。赵永章另辟蹊径安营扎寨,难免手头紧窄,派人问陈铁头借钱,陈铁头推说自己也周转不开,无力相帮。第二年春节,陈铁头在郭庄寨上大宴宾客,有人回报说永章回来了,在自家院里坐着呢。陈铁头听了说,他回来咋的?还等着我去请啊?这话传到永章耳朵里,气得永章嗓子眼像憋个核桃,立马掉头回程村了。赵永章曾经对他的副官李建明说过,陈铁头真正算是小人得志!指不准什么时候栽到什么人手上呢?这不,史维伦把陈铁头的人头送上门来了,你说赵永章能不高兴吗?不过,永章可没有像陈铁头那样钻头不顾尾,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沾沾自喜的样子,失了体统。那样,必定因小失大。他想放长线钓大鱼,坐出渔翁之利!早先,赵永章屯兵圪塔坡之前,西程村郑弥之的团部就扎在十字街不远的一个空院子里。村子的大十字街心树起一个炮楼,那是日本人要求兴建的,目的是要郑弥之的团队帮助皇军维持治安用的。可郑弥之跟日本人来个面合心不合,明着兼着联保处主任,只是做做表面文章而已,实则根本不给日本人配合。闲来没事时,郑弥之爱在炮楼上转悠,将村庄的街道河流,甚至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尽收眼底。再将集市上一个个铺面,还有那熙熙攘攘的人流观察得一览无余,算是一种享受。在他看来,省长管省,县长管县,我郑弥之哪也管不着,就管这方圆三四里,两千多号人,不敢说能蹦塌天,起码在本村,甚至在县南乡说一不二。谁知,突然有一天,西北角的圪塔坡上树起一面旌旗,谁啊?吃了熊心豹子胆啦!圪塔坡是程村古城西北角残存的遗迹,高出平地十数丈。说坡,是指遗存东南登城形成的坡地。而西、北两面外墙却是悬崖陡壁,丝毫也不减当初的威风!坡上保留着古时候的房子,最大的一处建筑叫作玉皇庙,玉皇大帝住的那座房子被人们称作金鵉殿。另一处空房端坐着关二爷,威风凛凛,守护着古城古村的西北门户。胆敢有人占了圪塔坡!不明着是往郑弥之眼里揉沙子吗?派人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是南岭上赵永章,并且知道赵永章奉了佐藤队长的命令占据了圪塔坡。他妈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他日本人管着县城,还把手伸到了乡下?郑弥之气得只跺脚。副官原丁打探来了新消息:东程村的赵宗宣精通日语,在县城给佐藤当翻译,近来不知咋的跟赵永章走得特别的近。赵永章之所以明晃直仗占了圪塔坡,根本原因就是仗着赵宗宣,仗着有日本人撑腰。看到赵永章在圪塔坡耀武扬威的样子,郑弥之嗓子眼像是卡了个苍蝇,咽不下,吐不出!原丁向他建言,先礼后兵,给他说到,劝他退兵,否则,咱举全村之力,给他开战!打他回老家!郑弥之摇摇头说:“劝,肯定是劝不走的!开打,更不行,一但开打,日本人一定会站在他那边,我怎能拿父老乡亲和手下兄弟的性命给他赌呢?”郑弥之想了又想,对原丁说:“他赵永章赵宗宣给日本人打得热火,我想多半是拿东西买通了日本人,不如咱也试试?”他用手指指条几上的一尊紫铜观音像说:“听说这小日本对咱中国的观音菩萨很是尊崇,咱不妨把这尊观音送给他,看这小鬼子咋对咱?”原丁说:“他日本人要的是咱中国的古董,但凡是古董,他们什么都想要!郑司令若是真有此意,那咱就不妨试一试,兴许他日本人会给点面子的。”第二天,郑弥之就打发原丁把紫铜观音送到了佐藤队长面前。佐藤双手捧着观音,仔细端详一会儿,满脸喜悦地放到了古董架上。可没等原丁开口说说圪塔坡的事,佐藤就先发话了:“你的,回去告诉郑司令,不要给皇军对着干!有人刚刚向我检举,皇军屡次摊派的粮食,郑司令总是不能按时送到,而且每次送到的粮食数量质量都是大打折扣。这样下去,皇军只能把他当对手,而不能把他当朋友!你的,明白?”原丁像是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地退出佐藤的办公室,打马回程村去了。原丁刚离开,赵宗宣就进了佐藤的办公室。他用眼睛瞟了一下古董架上的紫铜观音,故作惊讶的对佐藤说:“哟,听说郑弥之给太君送宝贝了,让小的也饱饱眼福。”不等佐藤答话,赵宗宣就自个儿取下紫观音,把玩一下说:“哟,我还以为什么宝贝呢?原来是黄河那边偃师乔师爷的作品。光绪年间,洛阳老城大街上一街两行,大的小的黄的紫的金的银的摆放大堆,都是乔师爷的手笔。这也叫古董?”说得佐藤一脸懵相。“我看了,郑弥之纯粹是糊弄太君。与其送这没年岁的观音,倒不如要了他家的那幅四扇屏——《士杰义侠》图。那是清乾隆年间,程村进士卫诣所作,虽不算太大名气,可它仅此一件,世所无双!依我说,画从人贵。这卫诣在清乾隆时期可是个好官,《乾隆实录》《济源县志》都有记载。”见佐藤听得越来越有兴致,赵宗宣继续说道:“这《士杰义侠》图分四组,分别说的是中国历史上十二个英雄人物的故事。第一个'春秋三士’,讲的是春秋时期晋国人狐偃赵衰贾佗伴随公子重耳流亡国外十九年,扶佐重耳复国并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的故事:第二个'汉世三杰’,说的是汉高祖刘邦的三个谋臣即张良萧何韩信的故事;第三个'桃园三义’,说的是东汉末年刘备关羽张飞桃园结义的故事;第四个'风尘三侠’,说的是隋末侠士虬髯客散尽家财与红佛女和李靖兴兵助唐的故事。”赵宗宣一番话说得佐藤如坠五里雾中。佐藤说:“我的,不行!家父的,是个中国通,假如能得到郑弥之的《士杰义侠》四扇屏,家父一定大大的高兴!”赵宗宣又说:“按理,这有用的东西,就该让真正的玩家来收藏。郑弥之大字不识半升,懂个啥?整天就知道打家劫舍,好东西在他手上,那就是糟贱。何况,东西也不是他家祖上的,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从人家卫家抢来的。舍得舍不得给太君,就看他郑弥之对皇军是什么态度了。”赵宗宣说:“哪倒不必,你打发个人给他要得啦,他要是顺利给了,那就说明他对皇军是大大的忠心。若是不给,太君不就知道他对皇军的真实想法了吗?”“我的,不行,面子的没有。我给你推荐个在城里做生意的王老财,他们有交往,兴许能成。”赵宗宣出门直奔王老财的店里去了。从王老财店里出来,他又把消息传给了赵永章。几天以后,郑弥之和他的副官原丁双双走进佐藤的办公室。哭丧着脸给佐藤说,昨天,王老财在通往县城的路上被人杀了!他带着的《士杰义侠》四扇屏也被强盗抢走了。佐藤大怒,心想,郑弥之这是在演戏给我看,果然是不舍得那幅《士杰义侠》图!既然他这么舍不得,那就更能说明这幅《士杰义侠》图的可贵了。立刻下令将郑弥之扣留,勒令原丁回去,务必在十天内将《士杰义侠》图送到,否则,死了死了的!原丁走后,宪兵队开始对郑弥之用刑。在刑询室里,郑弥之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痛苦到了极点。赵宗宣来了。他劝郑弥之:“这又是何苦呢?为一张破画,值几个钱?还要把命搭上?”郑弥之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赵宗宣说:“赵老弟,看在咱同村的面上,请你在太君面前给我求个情。给太君说说,那张画我真的是给了王老财,谁知道他咋就半道上遇见劫路的?命都没了,让我去哪儿再找回那张画呢?”赵宗宣说:“知道知道,咱东、西程村隔条河,出门在家都是兄弟,我能帮上忙的,自然要帮的。我就不明白,那画在你家那么多年就没事,偏偏太君要嘞,它就丢了?是不是你手下人干的?其实那破画不值钱,太君也是拿来当玩艺儿玩的。你再想想,想通了,我才好在太君面前替你说话呀!”郑弥之说:“老弟呀,你要是也这么想,可真是冤枉老哥了。这都啥时候了,我要那破画有何用?我知道,这几年,你给太君当翻译,近来又给永章交上朋友。其实啊,我何尝不想交你这位朋友呢?咳,都怪我,没有早抱老弟这条大腿。要早点拉上老弟,赵永章也不至于占了圪塔坡。”赵宗宣听了说:“唉,唉,老兄,你可有话不能藏着压着,我听你话里有话,合着这永章占了圪塔坡是我让他占的?”郑弥之说:“哪里话,我是说,永章一开始占圪塔坡时,我就该来找你,有你在皇军面前美言,他永章肯定就不会占了圪塔坡。你说是不是?”赵宗宣说:“我看你就少动这份心事好了。皇军要派人占据圪塔坡,本意是要扼制县城通往坡头的这条公路。原本是要派你去的,可你每次都带头抗粮,所以皇军对你就不大信任。知道了吧?”“知道了就好,以后就别再动心事给永章争地盘了。争也争不过,一来有日本人撑腰,二来你人马没人家壮!知道不?郭庄陈铁头死后,手下四十多个弟兄最近全都投靠了永章!佐藤队长昨天又给了永章五挺歪把子!你给人家争啥哩?”几天以后,郑弥之回到了程村,虽说暂却不敢提把赵永章赶下圪塔坡的事了,表面上和永章井水不犯河水,但心里结下的墚子彼此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样疆持了两年,终于在1943年4月的一件事上,双方矛盾再一次暴发了。前面提到过,永章的部下到桥头用敏家抢驴的事。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譬如:永章的部下曾到南街勒索王姓人家三百块大洋;在后庄抢过卫寡妇两双被子,卫寡妇托人送五十块大洋去赎被子时,对方却说卖了!结果连那五十块大洋也黑了;还有,永章怂恿手下常常光顾程村的店铺,抢了东西不给钱,吃完饭一抹嘴走人,让程村大大小小的铺面不敢正常开门营业……一连串的事让西程村人感到不安,给郑弥之心里添堵。这一回是怎么啦?原来,又是圪瘩坡上的两个匪兵,夜半三更闯到杨寡妇家里,把年轻漂亮的杨寡妇给糟蹋了。杨寡妇不甘凌辱,第二天就投井自尽了。愤怒的程村人再也忍不下去了,纷纷拥入大十字郑弥之的团部,要求郑司令为村民作主。在众多百姓面前,郑弥之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火焰,招呼所有队员抄家伙,上圪瘩坡给永章大干一场,以雪前耻!跟随去的还有百来名百姓,他们没有枪,只带着锄头,扁担……二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到圪瘩坡寨门前的时候,早有准备的匪兵们正严阵以待,迎接他们的是几挺机枪的疯狂扫射。顿时,坡前的路上、壕沟里倒下一大片尸体。郑弥之眼看局势严重,不容硬拼,只得作罢。随之带着十几个残兵败将,往县城去了。他想找佐藤评理去的,起码,得找到赵宗宣说道说道。谁料,早有准备的佐藤队长根本不允许他们进城,一阵机枪扫射,郑弥之和他手下四、五个弟兄便倒在血泊之中,其余的人丢盔卸甲向南逃命去了。郑七瑞一大早从外面回来,躺到床上想睡一觉,可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还在思索着刚刚发生的,自己差一点被劫持的那档子事。昨天,庚出团长派他进城,说是新上任的保安大队长王同玉召即开会,让各团队汇报治安状况。王同玉架子可够大的,日军和国军拉据战,谁来了都得依靠他,日军来时他是皇协军司令,国军来时他是保安大队长。所以,哪个团队也不能不买他的账,就连先前的保安大队长李锡铭也不得不屈居他的名下。说是汇报治安状况,可实际上还是要各团队协助保甲长们催粮派款的事。为此,王大队长还特意管吃一顿午饭。会一直开到半下午才算开完了,各乡团队的人急匆匆往家赶路。可郑七瑞并不着急,在他看来,十里八里的路程那就不算个事儿,眨眼工夫便可到家了。他想起了会香馆的春香,好久没来县城了,心里直痒痒。趁天还早,独自找了个饭馆,待酒足饭饱之后,径直朝会香馆走来。他是会香馆的常客,也是春香的座上宾。两个人一见如故,一边是甜言细语,一边如饿狼觅食。一会儿工夫,两人便如胶似漆地粘连到一起。郑七瑞睡在春香的旁边,一觉醒来,便过了午夜时分。他一激灵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就要走。春香故意埋汰他:“哟,这就走,是怕老婆在家没人照看,还是怕回家迟了跪床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在外自称英雄虎胆,可一个个见了老婆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郑七瑞心里明白,说什么也不能过了午夜,再迟,家里那只老虎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是嘴上不能软:“哪里话,我怕个球,实在是家里有事,耽隔不得。”说罢,就匆匆出门去了。荒乱年间,一般人是不敢轻易走夜路的。大路两边杂草丛生,深秋的庄稼一人多高,时不时传来狗吠狼嗥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可郑七瑞不怕,自我感觉良好,虽不能算是武艺高强,可生性胆大无比,加上身手利索,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就跟《水浒传》上神行太保戴宗一样。只一会儿工夫,路程已过一半。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坟地,月光把路两边的乱坟堆照得清亮。郑七瑞不愧是行伍出身,不说在国军部队干过两年的经历,就说这几年先后跟过陈立德,又跟过庚出,早已历练得不仅胆大无比,同时又机精过人。这不,刚踏进坟地才几步,他机精的的神经直觉告诉他,有情况!咋就这么静呢?没有地鼠、兔子蹿动的声音,就连蝈蝈、蟋蟀的叫声也没有。郑七瑞立刻收紧了脚步,两眼向两边迅速搜索。立刻发现不远处一通石碑后面一个人影在晃动。再向上瞭望,似乎几棵柿树上面都有人。郑七瑞不愧为有胆有识的人,越是遇见这种情况,越不能慌乱,越是得沉得住气,用足够的勇气压住阵角!只见他,一转身隐藏到一棵柿树后面,迅疾掏出手枪,朝空中“呯、呯”放了两枪。大声吼道:“是哪路道上朋友?请站出来,我是郑七瑞,有种就走出来,别拿下三烂的手段对付我!出来,再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不小心枪走了火,伤到了谁都不好交待!”这时,从一个坟堆后面站起来一个人,也大声吼道:“别介老郑!”一边朝郑七瑞这边走过来,一边自我介绍:“兄弟是赵宗宣,想必你也认识,奉永章司令之命,在此等候你多时了!”“这是为何?”郑七瑞一边问话,一边提防着渐渐向他靠拢的人。赵宗宣一边令他的人原地待命,一边跟郑七瑞聊着:“你不用害怕。赵司令已在圪塔坡备下了酒席,他知道你打这儿过,特意让兄弟们在这儿恭迎你。因而,兄弟们决不敢冒然伤害你。咋着?请吧?”“你得跟我说明白了,赵司令叫我做啥?是我啥时候冒犯了赵司令,还是咋的?说明白了,我即刻当面向赵司令谢罪。若不是为这事,兄弟盖不领命!”“哪里的话?实不相瞒,赵司令是求贤若渴,仰摹你很久了,说白了,早下你米了,想请你入伙,并许你当营长。说实在,你虽没有和我们在一起,可名字在赵司令面前比我等都叫得响啊!”“那既是这样,这顿酒我就更不能去了,要是我背着庚出团长的面去了,显得七瑞在江湖上不厚道。这样吧,我得当面跟庚出团长说清楚,不管他愿意与否,三天后,我必当面见过赵司令,至于干与不干,见了赵司令再说!”“痛快!我就这样给赵司令回话,三天后我们坡上见。请吧!” “回见!”这里还有交待一下,自从郑弥之被佐藤打死后,赵宗宣再也用不着顾及郑弥之及手下人的面子,索性公开行走在县城和圪塔坡之间,更是忠贞不二地为皇军和赵永璋牵线搭桥。这不,拉郑七瑞的事就是由他亲手策划亲手操办的。郑七瑞天亮时才回到家,老婆没少捣搡他,他也就寻些借口搪塞着,信不信由她去了。开始时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老想着刚刚发生的事。一觉醒来,已过午时。脑子乱成了一团蔴。答应过的事怎能改口?若是去了,赵永章一定要再三挽留,到时候进退两难。一旦答应下来,庚出这头怎么交代?必定日后落下心结,自己在江湖上落下骂名。若是回绝了永章,怕是永章也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 嗨!这世道也就这样,多少英雄豪杰不都是东山看着西山高,还差咱一介草民?古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既是永章大哥看得起,那就跟他干吧!这世道,人人都这样……郑七瑞翻身起床,饭也顾不上吃,径直朝庚出团部奔去。他把昨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了庚出团长听,表示自己愿意跟永章干一年半载,然后回来“孝敬”庚出团长。并且说出了他对永章背后对自己下黑手很是担忧!庚出团长答应了。他对郑七瑞说:“兄弟正处两难境地,哥不难为你。你在这儿咱是兄弟,你不在这儿咱还是好兄弟!只是, 你走之前还得给哥办一件事,这事,别人办,哥不放心!”“咱们兄弟相处无间,是我对不住大哥。你说吧,啥事?兄弟临走给大哥办最后一件事,上刀山入火海在所不辞!”庚出团长压低了嗓门说:“段阎王手下的王宗全认识吧?前二年我就打发人给他捎话,让他来咱这儿干,两次了,我也是许了他营长的,或干或不干,给个准信,连个照面都没打,存心给我难堪,说白了是看不起我庚出!看不起就看不起吧,我也没拿他太当回事,可好不该他屡屡来咱的地盘上骚扰滋事。村里刘姓一个姑娘嫁到柴庄,男人死了,留下孤儿寡母没人照看,只得带着十二、三岁的儿子拴成来娘家暂住。那王宗全狗东西三天两头来家折腾人家寡妇。明着说也是太不把我庚出放在眼里。我估摸着,今夜他就有可能来。哥拜托你,给我干了他,以出心头之恨!”不出庚出团长所料,夜半三更时分,一个黑影溜进了拴成姥姥家的院子。埋伏在拴成姥姥家墙外树丛中的郑七瑞、喜传、金勇、娄三等,都看得真切——没错!是他王宗全,狗东西,算你活到头了!郑七瑞轻声说“不急” ,从兜里掏出一壶老酒,一包肉:“来,咱几个先喝口酒,等会儿再收拾他不迟。”几个人“嘻嘻”地笑着喝起了小酒。半个时辰过去了,几个的酒喝完了,王宗全睡觉的那间屋子里还亮着灯。庚出团长给郑七瑞派来的几个人一个个不耐烦,催着郑七瑞早下手早回家。郑七瑞一挥手:“走!”几个人分头跳进拴成姥姥家的院子,迅速包围了那座房子。郑七瑞先开的枪,“呯、呯”两枪,把王宗全打死在床上。另一个跟着郑七瑞的金勇也开了枪,他打的是王宗全的相好刘寡妇。其余几个都跟着开了枪,他们开枪的位置在另一间屋子。几个人破门而入,点亮了灯,西间死了王宗全和刘寡妇,东间死了一男二女三个人!刘寡妇其实没有死,她只是肩上中了枪,脸上溅满了血。第二天早上,刘寡妇忍不住剧大的悲痛,一头栽进了自家的井里。事后,人们才知道,那一男正是十二岁的拴成,两个女人一个是拴成的姥姥,一个是拴成妈的姑姑。三天后,郑七瑞如约来到圪塔坡。永章在酒宴上问他:“还想着回去吗?”“来了,就安心了,以后跟着大哥干,叫干啥就干啥,决无二心!”“想回也回不去了!你杀了人全家,造成灭门惨案,指不准谁在后正等着你呢!”“他妈的,我带的那几个人不听话,说是只杀王宗全,谁想到他们几个下手那么狠。”“不是他们几个下手狠,是庚出团长事前有交待。你啊,替人背黑锅吧!你说这庚出,耍卸磨杀驴的把戏,还真的耍得风雨不透,把你蒙在鼓里都不知道!”赵永章和赵宗宣合谋骗取日本人的信任,又利用借刀杀人计,终于除掉了郑弥之。经过这场变故,西程村团队的元气大伤。原丁、章成文收留剩余的二十来名骨干分子,原地坚守,表面上做愿意和永章休好的姿态,但骨子里恨不能生呑了永章。永章依据人多势众,又有日本人撑腰,根本没把原丁几个放在眼里。能让永章心里有所顾忌的其实是西程村的百姓,他怕再一次激怒了百姓们,那他在圪瘩坡就永无宁日。永章望着大十字那座让程村人可以依赖的炮楼,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把炮楼占了,整个程村一带才会真正变成了自己跺一脚地动山摇的势力范围。自从郑弥之死后,赵永章兼任了东、西程村及其周边几个村的联保主任,摊粮派捐就如同过梳子,他手下孙成斌、李存道等人更是伪虎作伥,把方圆左右整得鸡犬不宁冤声载道。大街小巷传闻“孙成虎的枪,李存道的棒”,俩人见了不太顺意的或者根本就缴不上粮食的百姓,动辄不是轮枪托就是一顿杀威棒。有被打断了腿的;有被逼上吊的;还有为了躲债无可奈何离乡背井逃难去的……赵永章的匪兵们更加肆无忌惮地骚扰百姓,甚至光天化日之下抢掠铺面,使得集市上生意人家人人自危,不得不关门停业。这情景让原丁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可原丁当下无能为力,只能暗中勾结南岭民团司令赵永连,恳求赵司令能申张正义,替百姓们出出这口恶气!其实,不要说赵永章在程村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会桩桩件件传到南岭,就连县南乡的风吹草动,都会时时处处传到南岭民团赵永连那儿去的。一年前,伪军大队长王同玉在县城宣化街赵宗义的粮行入了股,隔三差五往粮行送粮食,卖得的差价给自己队伍的弟兄发了军饷。后来,王同玉因为和佐藤队长心里不和,就睹气把队伍拉进了九里沟。新上任的伪军大队长李锡铭依仗小鬼子的势力,霸占了王同玉在粮行的股份。这无疑是在王同玉心上扎刀子,于是,王同玉便派人杀了李锡铭。李锡铭死了,粮行被新上任的大队长赵永章瞄上了。赵永章不是入股,而是“敲竹杠子”。一天,永章走进粮行,他问:“宗义,永连是你叔对吧?听说这粮行是你和永连合伙开的对吧?要知道,永连可是一直跟皇军对着干的,并且还秘密和共产党接上了关系。而你不仅充当他的秘密联络员,还不断给他的手下提供钱粮!要知道,这可是犯了皇军的禁令,是要杀头的!”“我和永连确是本家,因为他那一脉早几辈就移居南岭,平日就很少联系了。我这里也根本没有他的股,有的只是王同玉的股。”宗义回答说。“你莫要不承认,我是看在咱同乡的份上来开导你的,要是被皇军抓去了,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儿。也给咱爷们分点红,我也好在皇军面前给你包揽包揽。再说啦,我的保安队也是为了保一方平安的,没有我们,你在县城也开不了这粮行。说不准早被人抢光了!”就这样,在永章的威逼利诱下,宗义不得不定期给永章“孝敬”点儿。可宗义心里憋屈,凭啥无缘无故得孝敬你?再这样下去,怕是我连本钱都没了,还怎么干下去呀?这事还真得给永连叔说道说道哩。其实,赵永连何尝不想收拾赵永章呢?一来,赵永连的南岭自卫队目前依靠的是国军的势力,挂着“第一战区第二十游击支队司令”的头衔,是抗日的队伍。手下聚集150来号人,装备上也比圪瘩坡上那帮子土匪强得多。最重要一条,赵永章是遭万人唾骂的日本走狗,打他,理直气壮!那天夜里,南岭民团倾巢出动,加上原丁手下的人,趁着夜黑人静,包围了圪瘩坡。早已被赵永连收卖的那名分队长打了开寨门,一队自卫队员迅速到坡下集结。永章从睡梦中惊醒,连忙组织火力奋力阻击。双方展开激烈交火。机关枪的扫射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南岭团队的炮弹飞向了玉皇殿的院内,一时间火光冲天,人喊马叫。机枪掩护永连手下士兵奋力向坡上冲去。50 来米的石坡上倒下数十具尸体。后面的敢死队员们还是“嗷嗷”叫往上冲。赵永章琢磨不透永连到底来了多少人,情急之下只好做了逃跑的准备,带着二十余名亲信从地道钻出,逃命去了。本来,永章应该往县城方向逃的,圪瘩坡离县城10里路,不一会便可到达县城,进了县城便是日本人的地盘了。可永章不敢往北逃,他怕中了南岭民团的埋伏,才不得已往南,往他的老家郭庄逃的。不料,在上河沟前,正遇原丁所带的人马提前赶到,双方又是一阵交火,赵永章在亲兵掩护下,总算逃过一劫,继续往郭庄奔去。永章带着人马上了郭庄小寨。寨太小,人太少,实力太差,心神不宁地住了一个昼夜。他悔不该当初没有加固小寨,到如今悔之晚矣。他恨手下一伙酒囊饭袋,平日里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关键时候拿不出真本事来。他恨那天误听了联络官章成文的话,让大队人马放了假,导致被永连攻上圪塔坡时,竟调不来人马组织有效的抵抗。这小寨是藏不住人的,不定时刻赵永连就会找上门来的。第三天后半夜,永章突然叫醒手下的亲兵,立刻整装备马,向县城进发。永章是坐着一辆马车出发的。一伙人荷枪实弹护围着永章,穿过东程村南城门,经火神庙,向阎斜方向奔去。万万没有想到,赵永连于阎斜至开山庄的沟壑间埋下伏兵。一阵交火,永章的亲兵们一个个倒地身亡,单单剩下永章一人,只得束手就擒。原来,赵永连算就永章败退郭庄,料其败兵如丧家之犬惊弓之鸟,必定不会在郭庄久住,而要速速进城乞求日本人的保护。而他预测的永章进城的通道最大可能就是从阎斜这条道进城了。因而,从前天晚上开始,永连便把人马安置在阎斜以东的张庄,枕戈待旦,等候永章多时了。赵永连把永章带回到南岭。他原打算大张齐鼓开一个公判大会,以汉奸罪公开处决赵永章的。不料手下的民兵经不住老百姓的扇惑,竟任由老百姓把永章带走了。其结果是,永章被愤怒的群众生生给开肠破肚了。南岭一条不知名的山沟里,人山人海,十里八乡赶来看热闹的人把沟上沟下围得水泄不通。柏林村就来了三、四十人,他们带着王家黄花大闺女被永章抢上圪瘩坡做压寨夫人的屈辱;泥沟河李家来了百十个人,他们带着李月群老汉被赵永章匪兵掠索不成而活活勒死的仇恨;还有更多的被永章抢过粮,抢过牲口的人们…… 赵永章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千万人的唾骂声中走完了他罪恶的一生。这会,原丁正站在永章将要被处决的沟顶,眼睁睁看着永章被人活刮,心里终于长长出了一股恶气,不由得哼出一段:“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赵永章被处死之后,其部下李建明、牛林坐上了圪瘩坡的头、二把交椅。一,鉴于赵永章勾结日本人,跟众多百姓结下的仇恨,李建明一反常态,不再给日本人联络;二,基于实力大减,遂不敢明着再给地头蛇原丁较劲。双方商定互不侵犯,永不为敌。章成文仍然充当双方的联络官,双方基本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但,在原丁心里,代表着古老程村的标志性建筑的圪瘩坡,那上面的金鸾殿,是程村人的骄傲,程村人没有坐,倒让外村人坐了,那是程村的耻辱!就像是天上飞过的鸟,在自己头上拉过一堆屎,刚刚擦过一次,又飞来一只,又拉了一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有,是赵永章勾引日本人谋害了郑弥之。这其中难道没有你李建明一腿?事隔不久,圪瘩坡上策划一起更大的抢掠活动。由牛林、章文成两个带队,上双柿树一带抢牲口。满打满算60人,带回来61头牲口。还驮回来10来石粮食。你说这土匪心咋就贼狠呢,你抢点粮食吃吧,干么抢人家牲口呢?九沟十八村的牲口被你抢个精光,让老百姓咋种庄稼?庄稼种不上,明年你狗日们再来抢啥?可这土匪就是土匪,他才不管你如何,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但凡土匪都是这心态。牲口拴满圪瘩坡的院里。当李建明满心喜悦,准备张灯结彩庆贺一番,好好犒劳一番弟兄们的时候,有人送来了孟县县长张伯华和南岭洪门兄弟李泽浦联名写给他的一封信。原来,李建明派人大张旗鼓抢了南岭九沟十八村牲口的事,早已传变了南岭、半个孟州,甚至传过河南岸的孟津。当然也会惊动孟县县衙,并且会传到万佛山洪门兄弟会李泽浦的耳朵里。如同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就不把县政府和洪门兄弟放在眼里!再不管如何了得?于是张李合计后,就联名写了这么一封信。其实,这信里也没写什么,只是约会李建明上南岭相会,交个朋友而已。假设,李建明当时硬着头皮不去,事情就会是另一番情景。但历史没有假设。李建明还是去了!一方面,他是惧怕洪门那伙人,当然就不想得罪他们;二来奈不住章成文左一句右一句撺掇,说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多得罪一人就如同多打一堵墙;三,他也想到,假使真的为牲口的事,好说,分他们一半得了。说不准张李得了一半牲口,就会认咱做朋友,日后也不会亏待咱不是?李建明去了,身边只带两名亲兵,顺便给张李两位捎带1斤烟膏。当李建明手提烟膏走进万佛山寨子的时候,张李二位就坐在大殿的月台上恭候他呢。但张李根本没让他上月台,张伯华问:“你就是李建明?”“哦,我说嘛,出道了,师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然,下手不会这么狠!你说,这十里八乡,谁都惹你啦?让家家不得安生,人人怨声载道。这都是永章教的吧?”一旁听着的李泽浦听得不耐烦,说:“跟他说哪么多干啥?他简直不是吃人茶人饭长大的,说再多也没用!”说罢,手起枪响,照着李建明身上连开三枪!可怜李建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命呜呼了。吓得跟他来的两名护兵连忙跪下,头像捣蒜一样在地上磕得“咚咚”响。张伯华喊他俩:“起来,起来,李建明罪有应得,与兄弟们无干!等我们把事情料理好了,便放二位回去。”张伯华说罢,令人把李建明的尸体抬了出去。然后,叫来亲兵罢了酒宴,亲自为李建明的两位亲兵压惊。月亮高挂东南半空的时候,张李带人来到圪瘩坡的寨墙外,由李建明的两位亲兵叫开了门,50余名洪门弟兄蜂拥而入。寨里当班的只有十来个匪兵。牛林从里屋走出来,见洪门一伙气势汹汹的架势,心里一时不知所措。手下一名亲兵手忙脚乱摸了一下枪,早被洪门的一名兄弟看在眼里,“啪“的一声枪响,正打在那名亲兵的胳膊上。其他的人一个个吓得筛糠似的。张伯华大喝一声:“谁是牛林?”随着张伯华一声断喝,洪门兄弟立刻将牛林团团围住。说来,牛林也算圪瘩坡上的一名悍匪,平日里练就一番能打能拼的武艺。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他措手不及。情知不妙,也不愿束手就擒。于是,拿起功夫和洪门几位高手对打起来,瞅准机会,脱身而逃,边跑边掏枪射击。洪门兄弟十几个人追逐而去,一阵乱枪将牛林打死在寨墙外。事罢,张伯华李泽浦招呼手下查了查被匪徒们从南岭抢来的牲口数目,除1头被他们宰杀,2头被卖出,其余还有58头。张李命令将所余牲口悉数带回。看官不禁要问:章成文呢?洪门兄弟为什么不找章成文,而单拿牛林说事?这时,章成文就在一伙匪徒当中,而张李二位只字不提章成文的名字,这也正是事情的蹊跷之处。原来,正是章成文事前再三撺掇李建民上南岭作案,又把抢牲口的事情报告了原丁,由原丁派人把情况报给张伯华和李泽浦。又是章成文令人开了寨门,令十多名匪徒放下武器,不做任何抵抗,这才让洪门兄弟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解除了圪瘩坡匪徒们的武装,顺顺利利的牵走了牲口。这其中,章成文功莫大焉!只是李建明牛林到死也没明白咋回事。其后,章成文一纸文告,通知原有在李建明手下60余人,不愿再干的,每人分发大洋5块,出门请便。愿意再继续吃这碗饭的,从即日起,改弦易帜,归原丁麾下!说起来,计杀赵永章、李建明、牛林,原丁都脱不了干系。事后,总还要装出好人一个,似乎三个人的死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不管咋说,原丁都是渔翁得利,不仅替郑弥之报了仇,而且如愿以偿,把西程村周边大小村庄都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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