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启功论书诗一：西汉强盛竟无碑刻？启功：这些漆书比碑刻还要好
启功先生是一位书法大家，但他对自己书法家的身份从来不太上心，先生对自己比较骄傲的地方一个是老师的身份，一个是书画鉴定专家的身份。晚年的时候，启功先生曾经颇为自豪地回忆说，自己一生所过眼的古代书画作品不下十万件。
因为启功先生本身是学绘画和书法的，同时跟随老师陈垣先生学习古代汉语和考证学，因此他对很多古代书法作品有着独到的见解，这些见解最后汇聚成一本《启功论书诗》，这本作品既是书法论著，又是启功先生书法作品的代表作。
从这篇开始，我会陆续分享自己对这本《启功论书诗》的学习心得，与君共勉。
《启功论书绝句》一：
西京隶势自堂堂，点画纷披态万方。
何必残砖搜五凤，漆书天汉接元康。
启功自注：
汉晋简牍。
此首作于一九三五年，其时居延简牍虽已出土，但为人垄断，世莫得见。此据《流沙坠简》及《汉晋西陲木简汇编》立论。二书所载，有年号者，上自天汉，下迄元康。
汉简北宋出土者，早已无存，仅于汇帖中尚存其文，已经转相临写，非复原来面目。明清人所见汉代字迹，莫非碑刻。且传世汉碑，多东汉人作，偶见西汉石刻，或相矜诧，或疑为伪物。五凤古刻，或石或砖，偶有流传，稀同星凤焉。
今距此诗作时又四十余年，战国秦汉竹帛之遗，纷至杳来，使人目不暇给，生今识古，厚福无涯，岂止书学一道，隶书一体而已哉！
隶书是汉代的主要书体，汉代又分为东汉和西汉，我们目前看到的很多著名的隶书碑刻，例如《曹全碑》、《礼器碑》、《乙瑛碑》、《史晨碑》等等，这些著名的碑刻基本上都是东汉的作品，而西汉的隶书碑刻可以说是凤毛麟角，非常的少。
《曹全碑》
西汉的存在时间是公元前206年到公元24年这二百多年的时间。西汉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非常重要的朝代，也是我国汉字“隶变”的重要时期。当时的西汉，尤其是汉武帝时期，国家大一统，国力强盛，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都是封建时期的鼎盛，就连骄傲的唐朝也对他佩服不已。
可就是这样一个强盛的西汉，却几乎无“碑”，这成了书法史上的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
《礼器碑》
有人说是因为年代久远的因素，这种说法极不靠谱，因为秦代的碑刻都有留存，甚至战国时期的石鼓文都有。
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因为西汉末期王莽篡权，将这些西汉碑石都毁了。例如宋代的尤袤在《砚北杂记》说：
“西汉石刻文，自昔好古之士，固当博采，竟不之见。闻自新莽恶称汉德，凡有石刻，皆令仆而磨之，仍严其禁。”
这种说法看起来很有道理，其实也不太靠谱，值得商榷。司马迁的《史记》中，对秦始皇的刻石几乎是有文必录。而汉武帝时期，好大喜功的汉武帝每五年就对泰山进行一次修封，每次每次封禅都有赞赏之辞，但《史记》中后人所补《孝武本纪》也从未提到刻石纪功事。《汉书》亦如《史记》，在这方面无所著录。因此说西汉无碑是因为王莽篡位造成的，这是经不起推敲的。
还有一种说法是说秦始皇统一全国之后，到处立碑刻石，歌功颂德，但就是这样的秦朝，只经历了短短的两世就灭亡了。
《史晨碑》
而西汉建立过程中，又经历了连年战争，百废待兴。西汉的皇帝又大多尊黄老之学，秉承着艰苦朴素的作风。因此，西汉的皇帝禁止立碑刻石。
这种说法相对比较可信，但具体是什么原因，现在还无定论。因此后世如果说谁有西汉的碑刻物件，大家都觉得非常的惊讶，甚至怀疑它的真伪。启功先生自注中说：“偶见西汉石刻，或相矜诧，或疑为伪物。”
因为没有西汉的碑刻，因此后世对西汉的文字研究，特别是书法这块，偶尔出土的西汉少数碑石就成了凤毛麟角，被人当成了宝贝。
《五凤刻石》
例如这首诗中提到的“五凤”，说的就是《五凤刻石》，亦称《鲁孝王刻石》。金明昌二年（1191年）开州刺史高德裔监修孔庙时，于鲁灵光殿旧址西南太子钓鱼池发现此石，旋即移入孔庙。后来许多著述均列载此刻，被视为西汉隶书的代表之作。
但就是这样一块非常有价值的刻石，上面的文字仅仅只有三行十三个字，因此启功先生自注中说：“五凤古刻，或石或砖，偶有流传，稀同星凤焉。”
启功先生的这首诗作于1935年，当时启功先生只有二十多岁。在此之前，1926-1931年之间，北京学术协会和瑞典学者组成的西北科学考察团，在考察期间在汉代长城居延地段发现了大量的汉代简牍，这就是著名的“居延汉简”。
我们知道，汉简都是用毛笔写在竹片上的，属于“墨迹”书，但这样珍贵的资料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后来罗振玉和王国维合编的《流沙坠简》，还有张凤编著的《汉晋西陲木简汇编》的出版，使得大家有机会看到这些珍贵的文字资料。
因此启功先生自注中说：“其时居延简牍虽已出土，但为人垄断，世莫得见。此据《流沙坠简》及《汉晋西陲木简汇编》立论。”
这些汉简记录的年代是“天汉接元康”，天汉是汉武帝年号，元康是汉宣帝年号，在诗中泛指西汉时期。
这些汉简因为是墨迹，因此启功先生诗中说“漆书”。汉简是属于日常书写的书体，与书写在碑刻上的书法不太一样，更加地随意自然、率真，书风轻灵飘逸，烂漫多姿，因此启功先生诗中说“点画纷披态万方”。
诗中的“西京”代指“西汉”，因为西汉建都长安，与后来建都洛阳的东汉相对而言。
启功先生后来写自注的时候，距写这首诗已经又四十多年的时间了。在此期间又陆续出土了大量的汉代简牍，例如七十年代初的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汉简等等。
启功先生最后感叹：“生今识古，厚福无涯，岂止书学一道，隶书一体而已哉！”
欢迎跟翰墨今香一起读《启功论书诗》，学习启功先生书法的同时，学习古代书法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