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雨
崔中华
你喜欢杜甫《春夜喜雨》这首小诗，在成都刚刚安顿下来的杜甫，新盖的茅草屋在春雨绵绵中，他的思绪也在春雨绵绵中，一个“喜”字，充盈着杜甫的心胸，浸润着他情感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春夜喜雨”之后的早晨，空气清晰，万物瑞泽，花重锦官城。一千多年前杜甫在春雨绵绵中，田间小径，江船灯火尽收眼底。没有突起的秋风，没有茅屋被破的无可奈何，有的只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和内心无法抑制的喜悦。
许多年前你去成都，成都的深秋季节，天黑得早，特别是阴雨天，还不到下午五点钟，昏暗的天光让人有了黄昏的感觉。“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你站在杜甫草堂门口，浓浓的秋意让人顿生落寞。古柏、修竹、水塘，簇拥着几间茅草屋，一千多年前的秋风急促而凌厉，茅草屋在风雨飘摇中，屋上的茅草纷飞，杂乱无助如当年杜甫的心境。他携老带小顿时被抛在荒郊野外，无处栖身。于是，就有了那篇著名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从秋风中走进春雨中，从秋天走回春天，从一千多年前杜甫的“春夜喜雨”走到一千多年后你恍惚的睡梦中，一夜的春雨滴滴答答，伴随着黎明前清脆的鸟鸣。
你走在早晨的春雨中，这个春天是个多雨的春天，春之雨是春天的号角，仿佛是一瞬间，吹开了杏花、桃花、紫叶李花、紫荆花、玉兰花、二月兰花，刹那间的绽放，怎一个“重”字了得。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适合朋友小聚。朋友挟裹着春雨过后的湿润和花香从新乡而来。你的学生刘晖毕业于新乡学院，他大学的几位老师前来寻访他高中时代的老师，因为学生的纽带，你和新乡来的朋友很快熟络起来。
他们的语言听起来很亲切，许多年前你生活过的小县城隶属于河南，共同的方言，很容易拉近距离。
在你办公室小坐，你切上普洱茶，茶香浓郁中，几盆绿植郁郁葱葱。
聊起南太行的风景，有太多太多的回忆。你和你的学生们一次次在南太行山中途步：石板沟之行、从鹅屋到英姑峡、白陉古道、枣树沟、九连山、云台山、关山、王莽岭、王屋山、万仙山、郭亮村……你知道一路走过来，是走过万水千山的豪情万丈和一抬头满天星辉的款款深情。
那些记忆在你的文字《对面的山影》中：对面是关山的影子，天气阴沉，黄昏中山的影子居然层次分明，最远处的山影颜色淡淡的，接近于灰白色，镜头依次拉近，山的颜色由淡到浓，层层叠叠的山影形成一幅幅画屏，花屏上是中国水墨画的浓烟淡抹，留白处让人平添许多想象。
从你坐的位子看过去，关山高不可攀，山顶在铁灰色的云层中，如鲁迅文字中“铁的兽脊”。三年前的夏天你和你的几位学生有一次徒步关山的经历，从辉县枣树沟出发，一路拔高一千四百多米，晚上住宿青石爽农家，夜的星光在关山山影中闪烁。你没有想到三年后秋天的一个黄昏，你会坐在关山脚下一家农家菜馆前，用闲适的目光打量对面关山的山影，暮色中浓浓淡淡的山影，写意般留存着那次徒步关山的记忆。
你们背着重重的行囊，穿过密林，在碎石山道上，在杂草和灌木丛中，雨后的浓雾让山里的空气变得格外潮湿。没有阳光，没有阳光的山道上，只有你们几个人的脚步声，“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唐王维《鹿柴》）古典的空幽和静谧，在行走和穿越中。
你靠在白色的椅背上，你看不清对面大山里斑驳的色彩，听不见大山里的鸟鸣和虫鸣，但你能感觉到那次徒步的劳累和劳累之后身心的放松，三十多公里的山路让你透支了体力。你们爬到了山顶，爬到山顶上的时候阳光冲开了浓雾，群山的影子从浓雾中慢慢显现出来，虽然还不是太清晰，朦胧的轮廓，朦胧轮廓中暗含的表情，但在你和山的对视中，渐渐清晰起来，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山峰，挺拔、俊奇、孤傲，刀砍斧削的力度，显示着关山的力量。
熟悉的方言把你从回忆中拉回来，新乡的几位朋友逗留的时间太短，匆忙间你们在去菏泽学院的路上，学院的几位朋友等你们过去，其中有一位你非常尊敬的老大哥，好多年都没有见面了，很期待。
雨后的小城空气焕然一新，车窗外的绿植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紫叶李花粉白色的朵粉簇拥成一团团云朵，一株桃树在公园的树丛中，绽放为一个粉红色的梦。
好长时间都没有来菏泽学院了，远远看过去，学院林立的高楼早已取代了三十多年前师专红墙黑瓦的小楼，三十多年前你行走在师专红砖铺的甬道上，去看望一位朋友，模糊的细节，就像是在梦中。
记忆的屏幕上覆盖一块毛玻璃，影影绰绰中还有许多年前夏天的一个夜晚，几位朋友约你在学院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就餐，好像是重庆鸡公煲，喝德国黑啤酒，吃炒鸡，从窗户看出去是学院高楼上的灯火，马路上是熙熙攘攘的学生们，女孩子们穿着短裙，逼人的青春，衬托出你酒后的衰老。
雨后的菏泽学院树木葱茏，学院的几位朋友把会面的地方安排在科技楼的一间会议室。都是同行，交流起来没有障碍，期待中，是再度相逢。
午餐安排在大学路上的一家小餐馆，很有特色的小餐馆。
菜肴有地锅鸡、红烧鲤鱼、丸子汤、羊肉菌菇汤，还有几样时蔬。羊肉菌菇汤应该是小餐馆的独创，喝起来味道别具一格。主食鸡蛋饼、水饺和清汤面。鸡蛋饼是小餐馆的特色，水饺一荤一素，口感都不错。
没有喝酒，举起一杯白开水碰杯的时候碰出来的同样是一见如故的情感和久别重逢的喜悦。
走出小餐馆，春之雨依然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崔中华，山东省东明县人，现供职于菏泽市教育局。有文字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教过书的人》《如果大雪封门》《一抬头满天星辉》《天秋月又满》出版。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