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收吾心,梅边柳边
我站在夜的窗,听见一阵一阵淅沥的雨声在响。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雨便是这般,轻盈的,小心翼翼的,细声细气的,其实心底藏着一股缠绵之意,它只是不出声罢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有心人自会懂得驻足欣赏,何必喧哗,何必熙攘,何必巴巴地望。
来了,便是来了,走了,就走去无影无踪,走去天涯海角,走去世事沧桑,亦不强求。
回寝的路上,遇见一棵在细雨中静静吐露幽寂香气的玉兰花树,被黄似雾的路灯光芒照着,分外觉得花树正披着一张缥缈纱衣,轻盈地入了梦。李香兰的曲子,十分恰如其分,合该是这样的情境,合该是这样的时辰:“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即便,她痴痴唱着的,是守心如贞的夜来香。而今夜的玉兰,又何尝不是“夜来香”?
想起教学楼后的那一棵,也是玉兰花树,只是开着的,是白色的花朵。从教室的窗向外探视,它孤芳自赏地开着,一树的花,一树的碎琼乱玉。无端的,像是谁自清天上,散下一片鹤羽,或者是蝴蝶,想起歌剧《蝴蝶夫人》的凄婉哀艳,人是有堕泪的错觉的。
又仿佛是谁妙手,折了唐诗的一唱三叹,将这曲折动人的诗情,全化为白衣胜雪的实相,今朝算是一见,不枉。
我不来,它便寂寂无声,开在窗外,与我毫无瓜葛,我来了,相见无言,也只有心里深深浅浅,恬淡静默欢喜,只是你不说,我也不说,但心里是知道的,像供着一面明镜,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心有千千结,丝丝缕缕,都一清二楚。只是终久习惯了静谧,于无声处,私藏这片刻乍喜。兴许便是诗里形容得:“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你未见此花时,则花与汝皆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花之颜色渐渐明朗起来,才知此花从不在你心之外。”
这花由始至终是开在你心怀,只差一个好天气,或者一场雨,只差一个路下多情的雨客,只差一场点到即止,蜻蜓点水,不多一分,又不少一分的缘分,就能够悄然相逢,彼此艳羡于这相逢的美丽,此中有真意,临到头,只能是噤声。
春日渐深。这真是花木扶疏的时节。池塘边的柳树,也悄然冒新芽,那意兴阑珊,仿佛不甚着意的一点,一点,却也是一点绿,一点新,转眼披拂,成瀑成帘。
客舍青青柳色新,柳色自然是新的,只是去了的人,一去无回音。当归当归,胡不归?想来,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杨柳依依,而另一个人,徒然只剩了一天一地的雨雪霏霏。幸而,这不过是昔年的旧事。成了云成了烟,成了手指甲那么轻那么细的一丝灰,不待着力吹,就寂灭。
在春天,整个人又是百般的神思昏昏,不期然便盹着。一闭眼,不是人推,便不愿醒来。这样烂漫的好时节,这样寸寸是金的好光阴,又偏偏这样的“颓废”,真正叫人啼笑皆非。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又思及这前前不知几多朝,念念不知几多回,攘攘不知几多人的心声,心里未尝没有叹息,前途迢遥,路远天寒,难保车毁人亡,物是人非,去日苦多,还不知有几多蹉跎。我们手无寸铁,势单力薄,所有可与岁月相斡旋的勇敢,不过是一时一地,一朝一夕,一人一念的珍惜。
光阴太细,指缝太宽,芭蕉会绿,樱桃红转,知汝远来,应有善意,好收吾心,梅边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