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也是元曲的诞生地
在中国的文学史上,唐诗、宋词、元曲和明清小说是四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其中的元曲,又称夹心,是盛行于元代的一种文艺形式,包括杂剧和散曲,有时专指杂剧。其实,早在一千多年的大辽契丹时期,在赤峰这块土地上,元曲的萌芽已经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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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伶人”
如果想说明白本文大标题提出的这个问题,还要先从“伶人”说起!
据《吕氏春秋·古乐》记载:“昔黄帝令伶伦作为律。”意思是说,在黄帝时期,有一个叫伶伦的人,模拟自然界的凤鸟鸣声,选择内腔和腔壁生长匀称的竹管,制作了十二律,暗示着“雄鸣为六”,是6个阳律,“雌鸣亦六”,是6个阴吕。因此,称乐官为伶官。再后来,又将以演戏为生的各种艺人们也包括进来,统称为伶人。伶伦又叫冷伦,伶人亦作冷人,如在《左传》中就有“晋侯见钟仪问其族对曰冷人也”的记载。
在古汉语里,优也和伶一样,都是演员的意思。现在伶人或伶多指戏曲演员,有时中文里也会把外国传统戏剧演员称为“伶”,如日本能剧、歌舞伎演员,西方歌剧演员等。“优”在现代汉语中已不是演员的意思了,但日语还是把演员称为“优”,如俳优(演员,中文“俳优”本意为滑稽演员)、男优(男演员)、女优(女演员)、声优(配音演员)等。
在我国的封建社会传统文化意识里,伶人的社会地位十分的卑微,甚至有“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说法。举两个例子,我国历史上曾曾有过“乐户”制度,也就是说伶人有专门的户籍,且他们的后代世世代代不得为良;在清朝的时候,有专门的规定,禁止伶人参加科举。
在《新五代史》里有《伶官传》,写了敬新磨、景进、史彦琼、郭从谦等四个伶人,记叙了五代时期后唐庄宗李存勖宠幸的伶官景进、史彦琼、郭从谦等人乱政误国的史实。后唐庄宗李存勖喜好音乐戏曲,宠幸伶人,让许多伶人做了官。这些伶人出入朝廷,作威作福,仗其势,擅权乱政,使唐朝廷上下离心,互相猜忌,祸乱不息,终成叛逆。为此,大文豪欧阳修还为《伶官传》冠之以短序,用以告诫北宋王朝的执政者,以庄宗宠幸伶人,身死国灭的历史事实为教训,居安思危,防微杜渐,阐明了国家盛衰成败由于人事的深刻道理。
如是,老欧的意思是,“伶人”也和“红颜”们一样,是误国的“祸水”。但,历史如果真的能够如此这般,那可就太过单纯了。其实,这些“祸水”在统治者的眼中,皆不过一宠物耳,完全可以如小猫小狗似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比如下面要说的这个伶人罗衣轻。
伶人罗衣轻
在属于大辽契丹的那二两百来年的气数里,伶人也很多,但能在《辽史》留名的,却只有罗衣轻老哥儿一个!
伶,官之微者也。《五代史》列镜新磨于《传》,是必有所取矣。辽之伶官当时固多,然能因诙谐示谏,以消未形之乱,惟罗衣轻耳。孔子曰::“君子不以人废言。”是宜传。
罗衣轻,不知其乡里。滑稽通变,一时谐谑,多所规讽。兴宗败于李元昊也,单骑突出,几不得脱。先是,元昊获辽人,辄劓其鼻,有奔北者惟恐追及。故罗衣轻止之曰::“且观鼻在否??”上怒,以毳索系帐后,将杀之。太子笑曰::“打诨底不是黄幡绰!!”罗衣轻应声曰::“行兵底亦不是唐太宗!!”上闻而释之。上尝与太弟重元狎昵,宴酣,许以千秋万岁后传位。重元喜甚,骄纵不法。又因双陆,赌以居民城邑。帝屡不竞,前后已偿数城。重元既恃梁孝王之宠,又多郑叔段之过,朝臣无敢言者,道路以目。一日复博,罗衣轻指其局曰::“双陆休痴,和你都输去也!!”帝始悟,不复戏。清宁间,以疾卒。
以上,便是《辽史》中关于罗衣轻的全部记载。从中可以得知,罗衣轻是辽兴宗耶律宗真时的宫廷伶人,应当主要活动在辽上京和辽中京,也就是今天的赤峰市巴林左旗林东和宁城县大明一带。
这位罗老哥之所以能够被记载入《辽史》,是因其“滑稽通变,谐谑一时,多所规讽”,“能因诙谐谏,以消未形之乱”。比如,在上面的那篇传记中就记录有这样一件轶事:辽兴宗耶律宗真曾亲自带兵与西夏国主李元昊作战,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马逃了回来。当时,李元昊抓到辽国士兵,总会削掉他们的鼻子。于是,罗衣轻便与那些逃回来的败兵开起玩笑来:“且让我看一看,你们的鼻子还在不在?”没想到,这样的玩笑话让耶律宗真听到了,恼羞成怒,命人将罗衣轻捆起来,绑在帷幕之后,准备杀掉。时为太子的耶律洪基平素与罗衣轻谙熟,也就故意与他开玩笑说:“打诨的不是黄旙绰。”罗衣轻连忙应声说:“用兵的不是唐太宗。”耶律宗真听了这话后,怒气稍消,将罗衣轻释放了。
在这个小故事中,耶律洪基所说的这位“黄旙绰”也是一个伶人,对于下面的内容至关重要!
擅长“参军戏”
黄旙绰是唐代人,也写作“黄幡绰”,生于凉州((今甘肃武威))。他入宫30多年,侍奉唐玄宗,性格幽默,善于口才,曾经用滑稽风趣的语言,谏劝玄宗不要轻信安禄山,应该疼爱自己的儿子((唐肃宗));提醒皇上注意安全,不要在马上打球摔坏了身子,得到了赏识和信任。当时有一种说法,唐玄宗一日不见黄幡绰,龙颜为之不悦。
黄幡绰最擅长表演中国古代的一种戏曲形式,即“参军戏”。
据说,在五胡十六国后赵石勒时,有一个参军因贪污而获罪。于是,皇上便让一个宫内的伶人穿上参军的官服,让其他的伶人从旁戏弄,“参军戏”由此得名。“参军戏”以滑稽调笑为主,演员有两个,一个戴着幞头,穿着绿衣服,叫做作“参军”;另外一个梳着“苍鹘”头,叫“苍鹘”。后来,“参军”改叫“副净”,“苍鹘”改叫“副末”,副末可以打副净。这种表演法,与现在的对口相声很像,一个逗哏的,一个捧哏的,且捧哏的常拿扇子打逗哏的。至晚唐时,参军戏发展为多人演出,戏剧情节也比较复杂,除男角色外,还有女角色出场。
其实,“参军戏”是由“滑稽”发展而成的。中国的滑稽戏是一种十分古老的民间艺术。在二两千多年前,司马迁在《史记》里就已辟出《滑稽列传》专章了,为滑稽艺人立传。在《史记》中,这些滑稽艺人被称为“俳优”,是统治者的玩物。他们以逗笑君王、以为君主排遣无聊为己任。作为玩物,只要能搞笑,甚至有时可以说一些出格的话,如优孟之谏马,优旃之谏大苑囿、谏漆长城等。可以说,在笑声中实现讽谏,是滑稽的一大功能。优孟、优旃所运用的滑稽技巧,与现代滑稽戏中诸如“欲擒故纵”、“先纵后擒”之类的“套子”((包袱))十分接近。俳优们不得不苦心经营,言必致笑,才使他们终于成为了封建王宫中的“弄臣”。
弄臣,是在古代宫廷中以插科打诨为国王消烦解闷的人物,未必是正式的职衔,常由侏儒担任。他们有的出身草根,目不识丁,有的却学养很高,本身是诗人、乐师、教士等,只要富机智,有风趣,谁都可以当上弄臣。例如汉武帝最宠爱的东方朔,本身就是个文士。
但不管怎么说,“参军戏”对宋金杂剧的形成是有着直接影响的!参军戏与歌舞戏的亲和渗透,为即将形成的中国戏曲预示了一种将歌舞、科白、表演融为一体的基本格局。
皇帝打老丈人
忽复学参军,
按声唤苍鹘。
这两句诗出自《全唐诗》里的《骄儿》,是李商隐为儿子李衮师所作,全诗较长,姑且摘要吧。从中我们不难发现,在晚唐时期,做游戏的小孩子都懂得按既定的行当去摹模仿参军戏了。中国戏曲有角色行当之分,就是从参军戏开始的。不少戏剧史家指出:“‘参军’这个角色,相当于后世戏曲中的净角;‘苍鹘’的角色,即相当于丑角。
据史料考证,在大辽契丹建国之初,西楼已有教坊艺人了,至于是俘虏还是流民,不得而知。直到辽太宗会同二年,即公元938年,才有了关于伶人的确切记载,即“晋遣刘询以伶官来归,辽有散乐,盖由此矣”。这应当是中原伶人进入契丹宫帐的正式记载,也是耶律氏皇帝们接受伶人服务的官方文件。可叹的是,整整的一部《辽史》却只见罗衣轻一个伶人,盖以其“滑稽通变,一时谐谑,多所规讽”。或许,由于历史的局限,“脱脱”们还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文学艺术味道。如果用现在的眼光去观察一千多年前的大辽宫廷,辽代杂剧的成就绝对不会逊色于当时的诗和词,实际效果甚至应当更好些。因为,如罗衣轻等伶人的那种触景见事、脱口而出的创作形式,能使闻者易于接受。而即景创作,随遇演出,正是杂剧萌芽期的简单形式,或为杂剧中的穿插内容。
辽时,每至宫廷有庆典,“曲破”是固定的保留节目。在“曲破”中,可以有念白,可以有化妆,甚至可以有男女演员的合演。也许,所谓的“曲破”只是一个仍存的旧名,实际表演早已跨进戏剧的门槛了。公元1027年,辽圣宗太平七年,宋臣孔道辅奉使契丹,“优人以文宣王为戏,道辅艴然径出。契丹人使主客者邀道辅还坐,且令谢。道辅正色曰:‘中国与北朝通好,以礼文相接。今俳优之徒,侮慢先圣而不之禁,北朝之过也,道辅何谢?’”这段记载说的是由于辽朝把孔子编排进了迎宾的节目里,惹得孔道辅十分不爽。但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更应当关注的是这是一种戏剧形式,至少是戏剧的初级阶段吧。更何况,在北宋学者邵伯温所撰的《邵氏闻见录》里有一段文彦伯和司马光的对话,直接说到了辽廷表演戏剧的情况:(文)潞公谓(司马)温公曰:“吾留守北京,遣人入大辽侦事,回云:‘见辽主大宴群臣,伶人杂戏,作衣冠者,见物必攫取怀之。有从其后以挺扑之者,曰:“司马端明耶!”’君实清名,在夷狄如此。”温公愧谢。
这段实史胆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在辽代宫廷里,伶人杂剧已经非常的流行了。
辽代不仅已有戏剧的存在,而且还十分的盛行。当时,还发生过一件十分轰动的爆炸性新闻:兴宗尝与教坊使王税轻十数人结为兄弟,出入其家,或拜其父母。尝夜宴,与刘四端兄弟、王纲入伶人乐队,命后妃易衣为女道士。后父萧磨只曰:“蕃汉百官皆在,后妃入戏,恐非所宜。”帝击磨只败面曰:“我尚为之,若女何人耶?”兴宗为让老婆演戏,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打骂了老丈人,这事儿听起来虽荒诞但却十分的实在有趣,甚至可以认为是戏剧史上的一段佳话吧。
并非乱说一气
北宋时 ,除了有由“参军戏”演变的杂剧而外,开封城中的京瓦伎艺还有悬丝傀儡和药傀儡。南宋时,临安城中瓦舍众伎除悬丝傀儡外,更有杖头傀儡、水傀儡、肉傀儡、法傀儡之类。据说:: “凡傀儡敷演烟粉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其话本或如杂剧,或如崖词。”所谓的“傀儡戏”应该就是现在的木偶戏。现在的木偶戏依然是以线索来搬演傀儡的。现在的木偶戏有唱有说,至迟在南宋时即已如此。现在木偶戏还往往与影戏(或称皮影)同时奏演。北宋开封的京瓦伎艺也有影戏和弄乔影戏,且多名家。南宋时,临安的瓦舍众伎中也有影戏。据说::“凡影戏乃京师人初以素纸雕镞,后用彩色装皮为之,其话本与讲史书者颇同。”
在宋代,开封的京瓦伎艺中还有讲史、小说、说三分、五代史的,皆归于“说话”。在这里,所谓“说三分”和“五代史”都应属于讲史。既然特立名目,可能所讲的得更为细致,南宋临安众伎中有很多专门从事说话的。在耐得翁所撰的《都城纪胜》中记载着::说话有四家, 其一为小说,谓之“银字儿”,如烟粉、灵怪、传奇。这里的“银字儿”应是所说小说的总称。为什么称为“银字儿 ”呢?银字是用银刻在管乐器上的字迹或符号,用以表示音色的高低,在唐时已经有了。唐人诗中多有咏及银字的,杜牧《寄珉笛与宇文舍人》诗说::“调高银字声还侧,物比柯亭韵更奇。”现在,说书的人手持木板或金属板,且说且敲,声调铿锵,相得益彰,应是唐宋时遗留下来的旧俗。在《都城纪胜》里说的其余说话诸家为:“说公案,皆是搏刀赶捧及发迹变泰之事。说铁骑儿,谓士马金鼓之事。说经,谓演说佛书。说参情,谓宾主参禅悟道等事。讲史书,讲说前代书史文传、兴废争战之事。最畏小说人,益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这里所说的不只四家,但都应属于“说话”一类。前面说过,说话的人皆有话本,而且愈说愈多,话本也就更为精彩。据说后来的 《水浒传》 及《三国演义》都采用相应话本作其素材的一部分才撰写成书的。到了现代,说书人已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
如是,杂剧由唐、宋及辽,再由辽而金,在一步一步地发展着,直到元时的盛况空前。而赤峰地区是辽时的政治和文化中心,称其为杂剧的发源地之一,并不是胡说一气吧。正如明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所言:“自北剧兴,名男为正末,女曰旦儿。相传入于南剧,虽稍有更易,而旦之名不改,竟不晓何义。今观《辽史·乐志》,大乐有七声,谓之七旦,凡一旦管一调……所谓旦,乃司乐之总名,以故金元相传,遂命歌妓领之,因以作杂剧,流传至今。旦皆以娼女充之,无则以优之少者假扮,渐远而失其真耳。”如此说来,“旦”这个名称并非来自中原,本是辽人司乐的总名,金元相传,歌妓领唱。旦当初都是妓女,如果没有可以领乐的合适的妓女,才以伶人中的少年人假扮,由辽金经过元代,到明代时已失其本来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