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凌驾于自然之上？妄想

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第一章《人类的新议题》中写道，人类已经相当成功地战胜了饥荒、瘟疫和战争，在21世纪及未来，人类追求的是永生、幸福快乐和成为“地球之神”。事实上，人类真的能拥有赫拉利形容的这种生活吗？

在人类为“控制世界”而征服自然的过程中，必然面临一个“悖论”：人类本身是自然的一部分，因此人类对自然征服得越厉害，自己就被征服得越厉害。

这种控制和征服对每个人的影响是切实的。现代社会的许多弊病，正是科学方法运用于社会生活的结果，例如钟表让时间分类越来越细，人们的生活节奏因此加快。看似已经司空见惯的“熬夜”，实际上是人类试图控制自然的一个缩影。表面上，科学的发展和人工照明的发明让人类得以打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节律，晚上工作学习变成了一种能力。但本质上，身体睡眠节律是人类作为生命体几百万年积累的结果，想用几十年把它打破是不可能的。熬夜带来的是生态系统的失调。

再比如抗生素的过分使用会导致超级细菌自身的进化。我们用越多的数字化方式控制世界，自身也被深深卷入数字控制中……这些都说明了人类征服的能力越强，实际上自己被征服得越厉害。

不断面临各种问题是人类生存的必然，新科学和新技术在解决旧问题的同时，必然带来新的问题，这是一件“没完没了”也“逃避不了”的事。

赫拉利非常乐观地说，人类饥荒、瘟疫和战争的问题都控制住了，剩下的是怎么处理长生不老的问题。实际上并非如此。例如疫情一出现，我们对很多问题的认识都要重新改变。人类毕竟不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命，病毒、细菌，那都比人类老多了。实际上，科学的任务不过是人类对自己的认识的增加。如果把科学的最终目标定位为人类凌驾于自然之上，这是一个妄想。

有观点认为，20世纪是物理学的世纪。物理学的直接产物——原子弹，用震惊世界的方式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敲下重锤，也让更多人感受到了物理学的巨大“主宰力”。但同时，从20世纪到21世纪，抗生素和疫苗的发明与普及显著促进了人类寿命的延长；生态环境和物种多样性等生命科学议题则越来越成为人们探索未来社会发展的着眼点。那么，生命科学会接棒物理学主宰21世纪吗？

虽然在21世纪，生态多样性、物种多样性等非还原论（编者注：还原论是一种哲学思想，认为复杂的系统、事物、现象可以将其化解为各部分之组合来加以理解和描述）的议题越来越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指导方针，越来越成为人类对待生命态度的哲学指南，但我们也必须看到，生命科学所采用的方法、所基于的手段都是物理学的方法和手段。

例如分子生物学，它的突破在于它第一次让生物学进入到分子层面，让人们得以从全新的角度去考察生命的过程，发现遗传、变异、发育的奥秘。但生物学进入分子层面的关键指标——电子显微镜，其实是物理学的工具。而且现代生命科学基本上还是还原论的思路、控制支配的思路，这些方法都是物理学的方法。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21世纪仍然是物理学的世纪。从根本上说，整个人类近代社会都是由物理学“统治”的。从物理学到化学，再到生命科学，科学的内部发展有其先后次序，后者往往以前者为基础。正是这种内在联系决定了新兴的领域不会淘汰已经较成熟的科学门类。因此，就像化学没有淘汰物理学，而是与物理学长期共同运作一样，生命科学是基于物理学和化学之上的发展。

（文字源自人文清华讲坛专访现场 整理：福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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