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的品格

暮色微起，马戏团内——

　　帷幕被渐渐拉开，不一会儿，莫西那张搞笑又渗人的脸庞映入人们的眼帘，他向观众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嘴巴一咧，引得台底下的人哈哈大笑。

　　莫西一个后翻滚，像屎壳郎般圆滑。接着四周悬挂着的炬火被点燃，有几只兔子和猴子从天而降，一个一个重重的摔在莫西的身上，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的搞笑。

　　舞台最前方悄悄地探出一个小脑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莫西，她不想错过一分一秒的表演，她璨然一笑，那对迷人的小酒窝如花一样盛开在她的脸旁。

　　“夕夕，妈妈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离舞台那么近。”一个年轻女人面无表情地将夕夕从坐席上抱走。这是夕夕第一次看小丑表演，今天是她的5岁生日，吵着闹着要来看马戏团表演。可是表演还不到三分之一，夕夕就被妈妈抱走了。

　　——火圈伴随着观众们的笑声上场了。莫西配合着魔术师，一头钻入火圈内，带着火圈上的火焰又从另一端跳了出去，火圈上的火一瞬之间消失了，火全部转到了莫西的身上。

　　观众们觉得这魔术很有意思，于是，台底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可谁也没有注意到莫西眼角的泪痕，只有夕夕注意到了。今天是她的10岁生日，她的手里攥着几颗糖果，眯着小眼精准的向莫西那里扔了过去，她想安慰安慰受伤的莫西。

　　莫西注意到滚落在自己脚边的几颗糖果，他低下头轻轻捡起，抬头一看是夕夕那张天真可爱的笑脸。莫西那上扬的嘴角不由得微抽了一下。

　　这是第二次，演出没有结束，夕夕的妈妈再一次抱着她离开了，夕夕的眼睛里也涌出了泪水，她似是不愿意离开这里。

　　——这是最壮观又离奇的情景了：几百个苹果被摆成小丑的样子，莫西拿着飞刀精准的朝眼睛的位置刺去，奇怪的是，他的眼睛真的流下了鲜血。

　　观众们一惊，但随后又被莫西那滑稽的笑脸重新逗笑，观众都在大声欢呼着：“好！”“啧啧，这小丑可真拼命，舞台效果做得真不错！”有些人不禁感叹道。

　　15岁的夕夕在一旁听到这话，眉头不禁皱起，因为她鼻子里的血腥味是不可能骗她的。她察觉到小丑的变化，脸上再无笑容，今天15岁生日，再也没有人她他来看小丑表演了。

　　最后，夕夕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马戏团，她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她第几次没等到表演结束就离开了。从这天开始，夕夕再也没到马戏团去看莫西表演了。

　　23岁那年，夕夕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

　　有一天，她的诊所里出现了一名奇怪的病人。

　　“先生您好，我是余夕，您的预定心理医生。”夕夕笑着迎接这位病人。

　　“余夕小姐，我最近总是想哭，甚至有想死的想法，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呢？”男人有气无力的话语和苍白的脸色，无不让人心疼不已。

　　余夕迟疑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莫西的身影。

　　“你可以去看这个城市里最搞笑的小丑——莫西的表演，他会带给你快乐。”余夕脱口而出。

　　“可……我就是莫西啊……”莫西的脸上已然没有了以往的舞台表演浓妆，皱纹却布满在他的脸上。

　　“这……”余夕大吃一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竟然是陪伴她整个童年乃至青春的小丑莫西。

　　“看来，你帮不到我的。”莫西看着余夕愣住了，于是失望地走了，他是弯着腰走的。

　　“别走，莫西先生！我从小看你的表演！”余夕大声叫住了莫西，“你的表演是我见过最棒的。”

　　莫西惊讶的转身，他的脑海突然出现了不同时期余夕的脸庞，他想起来了，余夕总是坐在最前排为他捧场，只有她，是真心的为他的表演而感到开心的，可后来，她为什么消失了呢？

　　“我记得你，余夕小姐。感谢你曾经对我的支持，明天将是我最后一场表演，希望你能来。”莫西低吟一句，见余夕未作回应，莫西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诊所。

　　二日晚，也许是今天刚下过雨的原因，晚上显得格外的潮湿，阴冷。

　　今晚的马戏团意外的热闹——甚至于坐席都不够的。

　　帷幕像是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也许是对于过去太过留恋的原因，有点不想拉开的样子。

　　背景布被换成了一间卧室，莫西化身成一名黑衣小偷，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巡视卧室里的一切，他那无知的样子让观众们是哭笑不得，他拿出一个大斗袋，把自己觉得是最珍贵的东西装进袋子里。

　　余夕像曾经一样坐在最前排的位置，她看的最为清楚了，莫西拿走了桌子上的所有照片，他刚想要走，屋子的主人回来了。莫西和主人对视了几秒，随后莫西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平底锅，慌张地将自己打晕在地。观众们这时候已经笑翻了天，停不下来。他们期待着莫西接下来的表演，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晕，那可怜的人儿再也没起身了。

　　扮演屋子主人的演员来克见莫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脸怅然。他赶忙跑到莫西的身边，用手推了推莫西：“莫西，莫西，你在搞什么？快起来继续演啊！”

　　莫西依然没有反应，来克慌了，拼命地摇晃着莫西的身子，直到最后拿水泼他，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莫西仍然纹丝不动。

　　而此时台底下一片喧哗，有急眼的人还直接大喊：“退票！”

　　来克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手指却不自觉颤抖地抬到莫西的鼻孔下，刹时，来克脸色一变，他忽的瘫倒在地。

　　“各……各位不要吵了，莫……莫西已没了气息，他死了……”来克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台底下一阵骚动，却没有一个人关心莫西的状况，他们都在思考着自己的票钱是否能够退掉。

　　“还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啊！”余夕看着无动于衷的人群，不满的大叫道。

　　来克站在台上不知所措，听到余夕的话，他便慌张的离去。

　　“嗨，散了吧！小丑牺牲也没什么的，这是他应有的职业道德。”一个声音淡淡发出，此时周围一片寂静。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表示同意，陆续离开马戏团。

　　“喂，120吗？星光马戏团有人受伤，请你们快来救护。” 余夕的第一反应告诉她，救人要紧！救护车的声音在人潮马流中穿行，这本该宁静的夜晚，现在却变得如此吵闹和冷漠无比。

　　莫西最后还是去往了天堂，滑稽的离开了这个冷漠的世界，没有人去他的葬礼，也没有一个人肯为他的离去而感到伤心难过。

　　昏暗的舞台上，余夕拿着莫西表演时所用的照片，那是一张她10岁时扔糖果的照片。

　　余夕泪目，泪水顺着照片的顶端直下。

　　而马戏团在一夜之间，变得像垃圾场般脏乱、荒废。

　　——

　　后来余夕辞去了心理医生的工作，她带着那张照片和莫西的骨灰盒开始了她的旅行计划。

　　“莫西先生，你这一辈子恐怕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吧？”

　　—来自《余夕游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