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文在线」贾宗赤:“四宁四毋”之我见
—傅山的原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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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宁四毋”之我见
文/贾宗赤
编辑_《闻是》
「四宁四毋」,即「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霜红龛集·作字示儿孙》)。傅山(青主)在对其儿孙的训示之言中提出这种说法,旨在用宁愿接受艺术形式拙丑支离这种态度以诋贬赵孟頫的书风,而诋贬赵书的根本原因则是出自鄙薄赵孟頫的为人。傅山曾十分明白的表示:「予极不喜赵子昂,薄其人遂恶其书。」(《字训》)极重气节的傅青主曾绝食七日拒作清廷之官,他这种宁愿饿死,不图荣华的思想性格正是「四宁四毋」之说的思想基础。我们如果不从傅山当时的历史、政治背景和傅山的思想,性格,以及「宁丑毋媚」这种语句在语法上的使用特点去全面分析,只是片面而主观地把「四宁四毋」当作傅山在书法中艺术境界极高的审美追求,大量引经据典地加以渲染,说这是傅山对书法美学作出了特殊贡献,这种评价是欠妥的,而且无疑会对书法创作带来损害。书法美学若以这种观点为指导,将产生原则上的失误和理论上的混乱。不是已经有人说,对书法不是要审美,而是要「审丑」吗?
傅山《临王献之江州帖轴》 绫本 174.5x50.5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释文:吾当记桓江州助汝,吾此不辨,得遣人迎汝。当具东改枋三四。 吾小可者,当自力无湖迎汝。故可得五六十人小枋。傅山临。
实际上,傅山《作字示儿孙》是以书学来讲人品节操,重在教导儿孙不可丧失气节。,是傅山贯穿《作字示儿孙》的主导思想,从他的「作字示儿孙」诗、注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这一点。可以说,「四宁四毋」的提出并不是基于单纯的书学研究的目的,而是带有极强的政治倾向,这是傅山重气节的思想性格在书论中的极端表现。从品德节操上来讲,这种说法确实体现了极高的思想境界,章祖安《印象式批评与傅山书论之领悟》一文中说「犹宁要丑陋之嫫母而不欲妖媚之夏姬者」,可以作为这种思想比较恰当的解释;而从艺术的角度和语法的特点来分析,「四宁四毋」并不是书法中艺术境界极高的审美追求。即如『宁死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样,这是在仅有两种选择中,宁取前者而不取后者的意思,但「死」和「玉碎」却不是原来所追求的目标。当然,在仅有两种选择中,「死」比「屈」要好,因为这是一种高尚的牺牲;但如有第三种选择,如不但不屈而生,还能使对方屈我,那就谁也不会去取「死」了。所以即使在傅山看来,「四宁」也决不是书法艺术的最高理想境界,它只是比「四毋」要好。它的提出主要是表示对书风中「巧」、「媚」、「轻滑」、「安排」的厌恶,意思是即使糟糕也不要糟糕到这个样子。现在有些人不去仔细体味一下这个「宁」字的含义。却错误地把「拙」、「丑」、「支离」、「真率」当作书法艺术的最高理想境界来理解,这就不免要得到一个令人可笑的结果,这恐怕是傅山所始料不及的。
傅山《性定身闲联》轴 纸本 128.1×43cm×2 山西晋祠博物馆藏
傅山的「四宁四毋」是针对赵孟頫的字迹和董其昌的一些论点提出来的。事实上,他对于赵董书,不但「爱其圆转流雨」而且到了「遂欲乱真」的程度,甚至他的《作字示儿孙》诗,也是用赵体书写的。虽然他说是「写此诗仍用赵态,令儿孙辈知之,勿复犯此」。但这不是有点矛盾吗?令儿孙辈不复犯,应该自己不犯才是,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现象呢?看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实际上他恶的并不真是赵字,而是赵孟頫这个人。因为赵在元朝做了官,于是「行大薄其为人」,所以尽管对他的字,曾「爱其圆转流丽」,而且还是「用心于王右军者」,却偏要表示「痛恶其书浅俗」。至于赵字是不是真的「浅俗」,在这里其实是并不重要的。所以章祖安先生说得很正确:「青主实爱赵书而薄其为人。」如果当初赵孟頫在宋亡以后隐居不出的话,那末傅山恐怕就会引为同调,而对他「不数过,而遂欲乱真」的经验,就会作出另外一种解释了。客观地讲,傅山在对人品与书品的关系上,其看法并不是完全正确的。他在《霜红龛集》中说“「更有执拗之君子,恶其人,即其人之是亦硬指为非,喜承顺之君子,爱其人即其人之非亦私泥为是。」虽然傅山未必就会自认执拗,但他「极不喜赵子昂,薄其人遂恶其书」的性格正表明了他即是一位「执拗之君子」。在政治上,傅山极重气节的「执拗」,是令人敬佩的;但在艺术上,因不喜欢这个人,就对之不实事求是地作出评价,这种「执拗」就有点欠妥了。
傅山《行草青羊庵诗轴》 绫本208.5×84.3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释文:幽花烂漫斗春晖,庵主扶藜启石扉。煗(暖)雪团团山薝蔔,香风阵阵野蔷薇。
款署:青羊庵三绝之一,书似又翁词宗政教,傅山。
对于「四宁四毋」中的「四宁」,现在有些人认为这是「书法艺术的最高境界」尽管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这实在不是傅山的原来意思”由此发挥开来,那就离题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