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那三年
那时,全县有三所独立的重点初中,每个乡镇还设有一所普通初中。我读小学时的成绩还算可以,毕业后考上了其中一所名为农业中学的重点初中,叫农业中学是因为学校除了初中部,还有以农业课程为主的高中部。
我哥也在那所学校就读,我上初一,他上初三,我们俩可以骑一辆自行车上学。那是一所寄宿制学校,但离家近的也可以走读。初中三个年级,每个年级设两个班,一个班五十来人,绝大多数是和我一样考进去的,也有后来进去借读的。
入学时还发生了个小插曲。因为是重点初中,为响应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号召,入学前,要对学生进行体育测试。我小时候体格比较弱,读小学期间除了做做课间广播操,很少参加体育锻炼。说是体育测试,也只有两项: 五十米跑和曲膝仰卧起坐。我五十米跑了九秒多,曲膝仰卧起坐则是一个也没做起来。主考的体育老师看着我直摇头,就要把我拿下。幸好当时在场的另一位老师是我们村的,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向体育老师和站在旁边的教导主任解释,看我的文化课成绩在一百多个学生当中还是排在前面的,按现在的话来说也算是学苗,教导主任点了点头,体育老师才没再说什么,总算是有惊无险。
宿舍是普通的红砖瓦房,里面是通铺,分南北两趟,中间的空地放我们的自行车。所谓的铺,就用砖垒起来的约四十公分高的平台,上面铺上麦秸杆垫子,再铺被褥。二十多人挤在一起,一人平均不到一米宽,褥子和褥子都重叠在了一起。夏天还好,天儿热,最多是起点痱子,冬天天儿冷,还不敢生煤炉子取暖,怕中煤熏(一氧化碳中毒),晚上睡觉时只得把所有的衣服都盖在被子上面。早晨六点钟还要起来跑步,是真不想碰那盖在外面的冰冷的棉衣。
学校食堂在我们宿舍旁边,离得很近,里面设有两口大锅,分别用来蒸干粮和做粥,还有一口小锅,用来炒菜。老师和学生都在一个食堂打饭,只是给老师专门设了一个打饭窗口,可以给他们开点小灶。我们学生的主食是玉米面粥、玉米面饼子、偶尔有馒头,菜一般是咸菜、豆腐乳,有时能炒点白菜粉条,肉是极少见的。食堂做饭的师傅当中有一位是我亲戚,偶尔可以走个后门儿,去老师的打饭窗口买份老师的饭菜,其实主食都差不多,只是菜不一样,有时能吃上一份西红柿拌糖,再多盛点盆底的汤,觉得好吃得不得了。那个年代,刚开始改革开放,买饭票时还要用粮票,母亲差不多每隔一两个月就得骑自行车把粮食送到乡里的粮站,换成粮票,再给我们去学校总务科买饭票。由于担心我们吃不饱,每周返校时还会给我们带些干粮和菜,干粮就是自己蒸的馒头,菜一般是一罐头瓶子炒咸菜条或加了鸡蛋的炒大酱,但和食堂的菜相比,那绝对是美味。夏天,馒头容易坏,不敢带多,也就是能吃两三天的;冬天还行,不过放到后面,馒头会变得很硬,咬都咬不动,只能在玉米面粥里泡一泡再吃。
初中和小学最大的差别是各科的任课老师是分开的,不像小学时一位老师要教好几门课,甚至教几个年级。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学生要适应每位老师的讲课风格,否则就会跟不上节奏。我就吃了这方面的亏,觉得自己成绩好、脑子够用,跟不上节奏也没关系,可以自己看书,对不喜欢的老师的课,听得就不上心。但第一学期结束,一看考试成绩就傻眼了,从入学时的年级前几名,一下子掉到了班里面二十来名。记得当时母亲看到黑板上排出来的名次也罕见地对我发了火。之后的两年半时间,一直都是处在追赶的过程。现在想想,也明白了,毕竟那是县里的重点初中,学生都是各村的尖子生,没有脑子笨的,一不努力,名次下滑也很正常。
初中最喜欢上的课是物理,因为老师经常会在课堂上做一些实验。电路的串并联、电磁铁、电流表、电压表的使用什么的,自己偶尔也能上去试试。初二的下学期,老宅安装电灯,请的村里的电工师傅,那天正好是周末,我也边看边学着接线、安拉线开关,得到了电工师傅的肯定。后来新房子安装电灯,基本上就是自己来接线了。也算是初中课程的一点实用成果吧。
小学没有正儿八经的体育课,到了初中则是每周有两节体育课,任课的就是那位要把我拿下的体育老师。听说这位老师才毕业不两年,脾气很暴,动不动就会打骂学生。但上了几节课之后,感觉也还行。那时上体育课没什么教材,全凭老师自由发挥,一般就是练练蓝球的接发球、三步上蓝,走走队列。到了冬天,则主要是长跑,从学校出发,跑到距学校六里地之外的一个村子,再跑或者走回学校,往返十二里地。对于十二、三岁的学生来说,运动量还是有点大。第一次跑,有种简直上来不气的感觉,后半程真的是走回去的。时间长了,才就慢慢适应,后来一节体育课四十五分钟,跑完十二里地,回到学校还能打会蓝球。其实,最麻烦的是每天早晨的跑步,六点钟起来,出去跑一圈四里地,夏天还凑合,有太阳,天气也不冷;到了冬天,从好不容易捂热的被窝里爬起来、穿上冰冷的棉衣真得需要勇气。体育老师这时会比较凶,手拿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教杆,挨个宿舍叫。初中三年,自觉体质强了很多,也要感谢这位体育老师,虽然初中毕业时我的五十米跑还是没能跑进九秒。后来,听说这位体育老师结了婚,脾气好了很多。
初中三年的大部分时间是住宿。但夏天天长,在我上初一、我哥上初三的那一年,能够俩人骑一辆自行车,还是走读了一段时间。早上五点钟起来,吃点饭,就骑上自行车和同村的其他学生一起出发。我们村我哥他们那届学生整体情况特别好,有九人考上了重点初中,走读的时候,队伍还算庞大。而我这一届则只有我自己,坐在自行车后座,跟在大队伍的后面。承载我们的那辆老自行车时常会掉链子,是真的掉链子,估计是链条有点松。还要在自行车兜子里放一个小打气筒,车胎一旦漏气能及时打气。夏天的天气变化无常,当时也没有手机,不能随时查看天气预报,只能凭“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早看东南、晚看西北”这样的经验来判断,挨雨浇是免不了的。遇上阴雨天,土路全是泥,自行车没法骑,就只能靠双腿,九里地要走上一个来小时。记得有一次下午放学,看雨停了,我们几个决定往家走,出了校门不远,就开始漓漓啦啦下雨点,看着不像能下大的样子,就说还是走吧。但走到一半,小雨点变成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还夹杂着冰雹。我头上顶了个塑料书包,能听到冰雹砸在书包上面啪啪作响。好不容易走到了村口,雨也停了,头顶的乌云散了开来,几颗星星开始和我们眨眼。没办法,只能慨叹"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我上初二时,我哥到县城的重点高中读高一,那时我姐读高三,自行车倒给她俩骑,我就只能住校了。那时最期盼的就是过周末,能回家吃点好吃的。只要不是农忙,母亲一般都会给我们包饺子吃,各种馅儿:冬天是白菜、其他季节则是一些自己种的时令蔬菜,茴香、豆角、茄子等等,都是最好吃的。我哥和我姐,回到家大多会去地里干点农活,我则大多是和母亲一起包饺子。我负责擀饺子皮,因为听母亲说过,如果一个人擀皮能供上三个人包饺子,将来长大后就能当家,我那些年一直在努力提高擀皮速度。
初中那三年,留在记忆当中最多的不是关于学习的,却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可能和当时贪玩儿有关系吧。不管如何,后来还算顺利地考入了全县唯一的重点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