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献给母亲的歌(三)
(三)、过年如过关
在农村里有句话叫“过年如过关”。在物质条件十分贫乏的时代,过年也真是难为做父母的人。孩子要吃、穿,上辈要赡养,客人来了要招待,样样都要钱,虽然不要那么很大的开支,但样样都要,当家人真是愁白了头,父母的头发,每过一个年,都会增添了许多。
有一年,过年的气氛都十分浓了,可我家里还是落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终日只看见母亲脸上的愁。白天只看见母亲纺纱,晚上点着煤油灯继续纺纱,白天黑夜地纺,到了腊月二十八,母亲好像完成了一件什么事似的,终于舒了一口气。
那天,外面盖着大雪,行人留下了串串脚印,地上一片银白,走路都得穿套鞋,暗黄色的地面随着行人的增多露了出来。母亲拿着纺好的五斤纱,再在数着一些布票、棉花票(这都是那个时代按人口发的,算是供应给每人生活之用的,但许多农家连这一点也享用不起,要拿到市场上去卖掉换些生活必需的粮食之类回来),看到母亲这个情景,我心里一阵发酸。现在,这种情景还会历历在目,让我久难平静。腊月二十八是黄田畈的市日,母亲把它卖了,换了一些米、菜(主要是藕、鱼之类的菜)回来,算是过年了。
过年有一个重要的标志就是切粟米糖,那一年我家连粟米糖也没有切,看到人家过年吃粟米糖,我们只好咽口水。小时候,那种悲凉的日子,像刀刻一样雕在了我的脑海里。
过年我家要煮一个猪头起来,在半夜的时候,母亲会叫我们起来吃肉,那时我们兄弟四人可以尽情地吃。母亲在灶上忙碌着,然后捞出猪头出来,把骨头拓出来,再切出肉来让我们吃。父亲会在旁边帮着母亲,这一天,母亲态度往往是很好的,不会骂人,说话也比平时和气了。农村里说,这一天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多说吉利的话。父亲做事总是笨手笨脚的,即使这样,母亲也不骂。
在吃的时候,父亲会避在一边,让我们这些孩子先吃,但大哥总是很懂事的,他会叫父亲来吃,父亲也会显得很大度似的,总是谦让,让我们多吃些。一个家的温暖,只有在大年三十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大哥吃的常常不多,二哥和小弟最不懂事,总是吃了自己的份,还要嚷着吃,我那时就会白他们的眼,警告他们不准再吃了。可他们总是像没有看见似的,嚷着要吃,母亲在这一晚会显得特别的宽厚,尽量满足孩子的要求,让我们吃饱。
晚餐吃的是白米饭,饭中不掺杂任何杂粮,那饭真好吃!比起平时吃的东西来,那真是人间最美的食物了。我可以吃掉三大碗。我哥、弟都比平时要吃得多,全家六口人,吃掉四五斤米的饭是稀松平常的事。只有在过年的大年三十这一晚上,可以放开肚皮吃饱饭,让平时饿透了肚子一享饱的感觉。
过年,在别的家庭里可能会分到压岁钱,可是我家的父母却从来不给我们压岁钱。以致我们形成了一种性格——过年不给压岁钱。我从来也不给子女压岁钱。这也许是过去的穷留给我的一个不好的影响。年初一,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往往会说: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给了多少压岁钱,互相之间进行比较。那时压岁钱给的数量也不多,一般的也只有2角,最多的也会给个5角。可我家连2角钱每人也给不起。
拜年的时候,亲戚也会给些压岁钱。可在我的脑海里,给过我压岁钱的只有小舅舅一次。有一年小舅舅从东北林场回来过年,到我家来拜年,给过我伍元钱的压岁钱。伍元钱,在当时可是个大数目,我确实乐了好几天。但最终我一分钱也没有用,全给母亲以读书交书费为由收了上去。
过年放鞭炮也是十分常见的事。从我的记忆中,父母从没有买过鞭炮来放。那时我家的过年是很单调的,过年来往的亲戚也不多,只是自家人窝在家里吃吃而已。我嘛,没事,会躲到楼上去看书,以看书来打发寂寞和无聊。过年,虽然没有太大的味道,却是我读书的好时光。每过一个年,我总会以读了几本书为骄傲。
过年,最大的乐趣是打乒乓球和捉麻雀。虽然没有正规的乒乓桌,但把门卸下来,架在两条四尺凳上,就可以作为乒乓桌了。我仅有的一点打乒乓球的技艺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年初一,起床吃年羹,那羹一般是玉米糊,掺杂的青菜豆腐肉末等。年羹一般用肉汤来烧的,那羹十分鲜美,至今还留恋着那种味道。吃过早餐,我常常到本家兄弟陆仁良家去打乒乓。陆仁良家住在新屋里,面积宽,我们就架上门板打乒乓,真到母亲来叫才回家吃中饭。
冬日雪天,捉麻雀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正像鲁迅笔下写的那样:支起一面米筛来,在米筛下面撒些秕谷或小米,用一根细线栓在支筛的短棒上,等饿极了的麻雀进入筛下来啄食时,将绳子一拉,筛子“扑”地倒地,将麻雀罩在里面。一个早上就可能捉到十来只。不过,这应该是在下雪三五天后才有麻雀会来吃。我们将麻雀开膛破肚,然后用棕叶包起来,放到灰堂里去煨,约一个小时后取出来,棕叶呈焦黄,里面麻雀肉的香味早已透出棕叶直扑鼻子。那喷香的麻雀肉一看就会垂涎三尺。我们就会一点一点地扯着吃,舍不得一下子全吃掉,要慢慢地品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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