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发：笔简而神全，此不易求得之境界！
文/画 程十发
空存形骸而不能以笔法出之，正如昔日里井小孩打架，扳头拉脚，虽为一种打斗动作，然不能引人。如观公孙大娘之舞便觉心旷神怡。笔墨功夫在图画中是非常要紧的。但这主要是在平时打下的基本功。临到画画时，只知道全神贯注，把全部本事拿出来，就顾不到这一笔用什么“描”，那一笔用什么法了。
画画要处处显得放松，精神放松，笔放松。描绘对象要繁物缩简，简而化繁。中国画要会利用空白，虚实并用。虚则实之，空白处要有生意。作画要从大处入手，不要太注意细微的部分，过分仔细了，平均对待，反失去了重点，也失去了必要的偶然性，缺乏艺术趣味了。
多画速写，尤其要多画舞台上的艺术形象，锻炼自己在来不及细加考虑的情况下抓住对象的主要神态，放弃一切次要细节，容易产生新的表现手法和风格。除了速写，要练习默写，一为巩固，二是抓住生活中一瞬间过去的生动景象。
汉以后人物画发展为唐人之纤丽，然拙朴之趣失矣。故余写人物用唐以前法。减笔人物源溯五代禅宗画，后世写间人物，南宋尚能传其遗绪，明季亦有数家，然有形而无其质。近代任伯年传其正脉，减笔而意不减，且当减者减，不能减者则不必减，笔简而神全，此不易求得之境界。
画山就是要画具体的山，画树就是要画具体的树，要有它们的性格。云山晴曝烟云无，笔下烟岚入图画。谁说画师师造化，近闻黄岳无水，晴曝而无烟云，使人索然无韵味可寻，然余笔下沛然作云、油然下雨。古人谓作家当师造化，造而能化者，乃造化乎，见化而不造岂造化耶！
画花卉，一定要水分足，要画得湿，湿可以体现花卉的生命。画花和人的生活有关，和画人的遭遇和思想感情有关。如牵牛花，它每天开得最早，枝枝向上。齐白石画的牵牛花都呈现出早晨清醒向上的气势。画荷花，因为叶多花少，经常要去寻觅，表现了一种情趣；画荷花有人还喜欢它的秆子，它曲中有直，显现了它的性格。画花要经常去看花，花和人的性格要相配，什么样的性格也就会爱什么样的花。
在色彩处理上，中国画调色有两种，一种把色彩调和，如同藤黄加花青调成绿色；一种是把色彩分裂，不调和。两者是第二种好。在色彩方面，要强调彩的作用，单有颜色不行，一定要有光感，要把对象在光线下的色泽反映出来。墨痕深处是鲜红。
创作等于考试，随时会流露出作者的爱好修养，一蹴成为名家，可能世界上还没有，不要学所有艺术品已经定型的东西，要学各种在探索中的东西。必须通过形才能得到神。没有深厚的写实功夫，也就谈不上夸张和变形。艺术没有规律，没有法则。有法则不是艺术。别人犯忌的我偏要犯一犯，试试看。看我作画的人看我画来很随便，而我在家中打稿的时候是不随便的。
要形成个人的艺术风格，先要形成个人的艺术性格。我的风格是因为通过学习求得与前人不一样而形成的。总之，每个作者要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要善于扬长抑短，自然会有自己的面貌。英国哲学家罗素讲，我并不比人家高明，但就是和人家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因为爱好、性情、脾气、经历每人都不一样。艺术创作主要是真情实感，自然形成一种风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