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县老城里的小学们
寿县老城里的小学们
崔小红
寿县老城是一张棋盘,棋盘上放置着黄的、红的、绿的树叶。黄色的是衙署公权力,红色的是市井生活,绿色的就是本文重点表述的文化教育,具体为小学模块。
如果你对我的表述感兴趣,请与我一起走进老城里的一所所小学去探个究竟。第一站,我们落脚城南小学,为什么首先选定此处呢?因为它创建于儒学教育阶段。
寿县儒学教育阶段的办学形式主要有官府办的州学,乡族集资办的社学,个人捐资为贫苦人家孩子读书办的义学,研讨学术的书院,兴衰一方文教事业的私塾。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清廷颁布《钦定学堂章程》,全国兴起学堂,这是儒学教育阶段新生的办学形式。学堂相当于今天的小学,分为初等学堂,教学1—4年级;高等学堂,分管5—6年级;两等学堂,涵盖1—6年级。
1903年5月,孙多森先生在寿州城内的南大街西边的楼巷创办私立阜财高等学堂,有学生75名,这是寿州最早的学堂。孙多森是谁?他是孙家鼐没出四伏的侄孙,他的母亲是李鸿章大哥的女儿。此人秀才出身,热心实业,他创办的阜新面粉厂是中国第一家华商面粉厂,所以他把学堂取名为阜财,他后来出任中国银行首任总裁。
民国二年(1913年),《壬子学制》被颁发,原来的学堂一律改称为学校。四年(1915年),宗碧如女士来寿县传播基督教。她在征得孙姓同意后,在阜财学堂的旧址上办起私立道华小学校。这所学校在寿县沦陷期间停办,1945年抗战胜利,该校恢复办学,依旧用名道华小学。
上述内容仅仅是城南小学的诞生与第一次变迁,它后来还有若干次的嬗变,我们暂且不说,先到它的校址处去看看吧。
城南小学在今天的楼巷南,再准确一点是与楼巷平行的留犊祠巷南,目前已经被拆除殆尽,那里被蓝色的施工隔板圈起来。继续向前走一段距离,出现了预留的一段空隙,我走进去。里面的场地高低不平,在堆着的土灰上散落着青的、红的断砖,还有白色的墙皮。迎面的一座两间房屋是老式的,与寿县城内其它幸存下来的老屋风格相同——碎石与青砖,再混搭着土坯。一块块汉瓦堆叠起褶皱的岁月,小鸟掠过,是歌声,还是诗吟?
城南小学与寿县清真寺比邻。在儒学教育阶段,秀才分为三等,第一等叫做廪生,官府每月为其提供粮食。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廪生朱金堂在寿州城内的清真寺办起务本学堂,招收71名回族子弟学习。据黄先铭老先生回忆,务本小学一直到1952年左右还存在,后来不知所踪。
我依次向路人甲乙丙丁打听务本小学址于何处?所有人都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更谈不上落址哪里。后来,我茅塞顿开,既然是“在寿州城内的清真寺办起务本学堂”,那它当然址于清真寺喽。至于最终去了哪里,可能是与城南小学合并了吧?
城南小学在1950年改私立为公立,因为它位于南大街,被定名为城南小学,当时已有在校生399人。1953年,该校被确定为全县重点小学。是年之秋,所有私立学校全部被国家接管,或改为公立学校,或并入公立学校,前文说的务本小学极有可能就是在这次政策性调整中被并入城南小学了,因为就近原则嘛。
打开1996年出版的《寿县志》民国篇,在寿县城区图中,可以看见在城南小学的北边,也就是与留犊祠巷平行的楼巷的北边坐落着城关一小。而在2016年出版的《寿县志》中,这个城关一小被标注为实验小学。友人说,实验小学还叫附小,这三者之间是怎么回事呢?
1959年,城南小学被改为寿县师范第一附属小学。在1987年的时候,香港爱国侨胞沈炳麟先生曾捐款折合人民币10.128万元,用来兴建950平米的教学楼——庆同楼。这所小学是20世纪90年代寿县规模最大的小学。
眼前的城南小学旧址是一片废墟。只在南面的边缘处站立着一座两间的老屋,在东面的边缘处被特别“保留”几间青砖老屋。那座庆同楼在哪里?在实验小学内吗?这三所学校相距不远,在某个历史时期互有渗透吧?我的车辆一跃而过实验小学的校门,直接前往城北小学。
城北小学的原址是寿县的火神庙。民国十二年(1923年),寿县人孙传瑗(yuàn,大孔的玉璧)在这里创办寿县第一所女子小学校,这是初级小学,相当于初等学堂。郑世文女士担任首任校长。
你应该不会知道孙传瑗是何许人也,我说他的女儿,估计你听说过。她的女儿名叫孙多慈,没错,就是民国才女,孙家鼐的族孙女,与徐悲鸿进行过一场轰轰烈烈“慈悲之恋”的画家。有人说,他俩最后被徐悲鸿的妻子蒋碧薇棒打了鸳鸯,或者说孙多慈囿于传统礼教放弃了这段感情,毕竟出生于诗书传世之家。
阅读不仅是读,更是阅,重在觉察并重新组合文本。阅读蒋碧薇,才知道她为什么堪称著名的民国前妻。爱的时候,义无反顾,恨的时候,那么决绝。要么给爱情,要么给面包。钱一定要分,孩子必须得争。所敬所爱,所作所念,或头插白花,或专注拉琴,眼睛明亮,用恨的方式爱了一生。
对于孙多慈与蒋碧薇,我都是理解的。每个人都仅仅只是一生。女子学校教女人敢做女人,会做女人,这样多好。
走近城北小学,它的校名还粘附在楼房的外立面上。一位大姐坐在那里帮人缝纫。我把手机对向她,她没有责怪我的唐突,而是回头张望我一下,和善地说经常有人停下来拍摄她。她、缝纫机,城北小学,都变成了老城的一道风景,温暖着记忆里的人心。
走进城北小学,几个儿童骑着自行车跑来跑去。他们的旁边书写着斗大的“尊师重教,爱校守纪”。院子里青松依旧,木窗,钢筋的窗棂,闪烁着曾经的目光,飘过当年的书声琅琅……
在城北小学一个教室的门口张贴着班级牌,写着寿春小学一年级4班。原来,这所小学已于2009年并入城中小学。城中小学2016年改名寿春小学,把其中一个年级的教学放在城北小学进行。下面,我们去城中小学看看吧。
城中小学位于寿县老城内的北大街,原址是清代寿州的丰备仓。仓者,收藏谷物的建筑物也,也可贮盐。丰备仓是义仓,属于民办。它与赈济仓、预备仓都是古代的救济机构。
民国十年(1921年),县公署在仓址上创办丰备仓女子小学,这是推行新文化运动的产物。1922年改为男女同校,定校名为丰备仓小学,属于两等学堂。因为招生性别不再限于女生,所以寿县第一所女子小学校的头衔属于孙传瑗创办的城北小学。民国时期,丰备仓小学是寿县规模最大的小学,最多时,在校生达600人。
1949年春,城北小学改称为城关第一小学。奥——原来前文的城关一小是城中小学的校区呀。1950年秋,该校定名为城中小学。
城中小学几易其名,2016年更名寿春小学。因此城北小学并入城中小学后,城中小学一个年级的教学就放在了城北小学校区,所以班级牌上出现的名字是“寿春小学一年4班”。2017年,该校乔迁至老二中校址。而城中小学的校址被调整给了城东小学。
这文章写的,跟福尔摩斯破案似得……
顾名思义,城东小学在东大街,大约建于1953年,原址是建于明代的卧佛寺,寺庙利用的是某大户人家放弃的豪宅。从该校后面那栋教学楼山墙里嵌入的石碑“万善同归”上可以得知,卧佛寺重修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
学校大门对面的饭店老板说,某一年拆除这座卧佛寺的时候,佛像怎么推也推不倒。有个人自告奋勇,用绳子套住佛像的脖子,终于把佛像拉倒砸毁。许多年后,这个人的腿被摔断了。这因果报应的故事多半是杜撰出来的,上次我去四顶山采风,也听说过类似的版本。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倒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城东小学的大门口设置一道收费闸机,这里俨然成为宾阳门的停车场。一个男人走出大门,大喇叭蹲在教学楼顶哑然失声,桂花树郁郁葱葱,我站在树下仰视,笑了。
第一栋教学楼的北面有黑板报,上面画着一张笑脸,眯成点的黑豆眼,新月一样弯弯的大嘴,向左右两边飞起的长长头发。旁边写着两行字:十年后再来,记住了。
十年后,作为物质依托的城东小学大概早已不复存在了。流云散,不过刹那,暮暮朝朝的陪伴,最好。
在城中小学改名为寿春小学并搬迁至老二中后,城东小学马上入驻城中小学,并沿用了城中小学的名称开展教学。因为写作《寿县老城的外立面》那篇文章,我曾经辗转联系到城东小学教导处的孙主任,他提供了帮助,被“万善同归”熏陶过的人就是不一样,为他点赞。
有城东就有城西,我们去城西小学看看吧。受时局风潮影响,这所小学一度称为反修小学。现在,这所学校也被腾空了,几个男人正在一间教室里打这牌。我站在外面瞅一眼教室内墙上的标语。一个男人恶恶地说,你干嘛的,走吧。
不叫我走,我也会马上离开的。因为时间不早了,寿县这张棋盘上的三片树叶被晚风吹得动了一下,颤颤的,吸引去我的眼光,我需要重新审视它。
百姓的市井生活需要公权力的约束才能有序,需要文化教育的滋养才能久长。翻开寿县的一本本志书,学校的数量和占地面积一直雄踞高位。礼教,让这座老城不惧风雨,原汁原味,妥当地处理好了承继与变革之间的关系。
《寿县老城里的小学们》
作者:崔小红,政协淮南市文史专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