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分
老王死了,终于,在孤独绝望和极度的期待中死了。
死的时候,眼睛瞪的老大,手就那样伸着,五指叉开,离电话只有一公分。显然,他想去抓电话,电话就在床头柜上。从老王的眼神中,看出他是多么的绝望,生存的希望又是多么地强烈,空气里弥漫着死亡和生存争斗的气息。
一公分的距离,伸过一公分,一公分,也许就能活命。然而就是差那么一点,却不能够。他使出全身的力气,连滚带爬,但只是心里在连滚带爬,身体完全不听他的指挥,在原地而已。手指几乎碰到了电话☎️的底座,但就是拿不到电话的手柄。心里像一块千斤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不能动弹。
他大声地喊,老婆救我,但依然只是心里想,发不出来声音。喊儿子:快来救我,还是发不出来声音。只是张了一下嘴,喉咙里发出咕嘟的声音。他使劲地伸手,想拿到只差一公分距离的电话,拨打120,但没有一点力气,手也不听使唤。电话为什么就放得那么蹊跷呢,就远那么一公分。如果昨天晚上往床这边挪一点点不就好了吗。
家里就他一个睡在床上,天似乎已经亮了。后门的路边有电瓶车来往的声音,有人说话的声音,还听到隔壁刘二喂鸡的吆喝声。但没有人知道他在作死命的挣扎,没有人看到他就差一公分就能抓到电话的手。他心里骂着,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我在与死神搏斗呢,你们这些笨蛋,为什么不进来看一下,或者来借一件农具也好啊,借钱也行,快点进来一下啊。
他拼命的喊,拼命的叫。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做,也不可能做,只是静静的趴在那里。手掌叉开五指,在电话一公分的地方停着,张着嘴,瞪着眼睛。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已经飘起来,非常地舒服,非常地轻快,他先看到儿子海儿。他看到海儿在上班,忙碌地整理着案头的资料,显得很焦急。显然不能打扰儿子,儿子是他的命,看到儿子的样子,他心里很内疚。儿子不容易,在上海买了房子,孙子在读书。每个月房贷要好几万,孙子每个月还要几千元的学费,想想都替儿子心疼。有快一年没有看到海儿和孙子了。
他又飘到儿子家里,老伴正在帮忙烧饭。他想抱抱孙子,可抱了一个空。他又喊老婆,但老婆不理他,依旧在弄菜,怎么会这样呢。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说话他们都听不到呢,我抱孙子怎么抱个空呢,不应该啊。于是他又随着风飘荡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哭,这是干什么,他凑上前看看。怎么老婆趴在那里拼命地嚎,儿子也在那里哭丧着脸,跪在那里。家里面许多人,进进出出。他挤进去,突然他发现自己躺在那里,仰面朝天地睡在门板上。
我怎么啦,老王看看自己,再看看躺在木板上的自己。正在纳闷,听见老婆一面哭,一面数落:老王,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呢。日子刚刚好些,儿子买房子了,孙子读书了,你却走了。
老王这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哎,真有点对不住老伴,儿子刚刚有个稳定工作。她还要带孙子,明年孙子上学,老伴就可以回来了,我俩享享清福了。
老伴不会去跟儿子过,儿子也没有时间照顾老伴,那时她一个人在老家多么冷清哟。他多想劝劝老伴,可老伴一句也听不到老王说的话。自顾自的在哭着嚎着数落着:老王哎,你一辈子没有吃到,没有喝到,好不容易日子好些了,你却走了。
听的人无不落泪。
有的人在大声议论: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老王老伴要在家也好了,听医生说是心梗,可谁知道呢。现在的老人啊,作孽哟:顾儿子还要顾孙子,孩子也没有办法,生活压力一样大,哪里有时间陪老人。
其实,手与电话那短短的一公分,何尝不是老王人生的最后一公分,也是多少老人的人生最后一公分,然而,就是不能挨过。
正在议论,突然有人大喊:出殡咯————唢呐里“妈妈的吻”吹起来,声音尖锐刺耳。随着惊天动地哭声、唢呐声、吆喝声,只听到天空里传来一声闷响———嘭啪。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