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道格：他不说话

原创作者：道  格｜内蒙古阿拉善盟

《他不说话》

我爱他，他知道。任凭栈道的石子硌疼磨破我的脚，他就跟在我身后，时不时地看我一眼，表现出欣喜，而当我看向他时，他会短暂地与我对视，然后将目光转向别处。任凭大雨倾盆而下浇透到脚底，他依旧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欢脱得像个孩子，嗒嗒地踩着水坑，溅起的水花星星点点洒到别处，再激起涟漪，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任凭站在木桥上的我被大风吹得瑟瑟发抖，他还是跟在我身后，迎着风站立，不会用胳膊抱紧肩膀取暖，也不会拥抱我，看着冰草细长的叶片倒向一面，他会回头看向我，偶尔眯着眼睛。他一直跟着我，不说话。他从哪来，我也不知道，他没有向我讲述过他的家庭，但从别人那里，我听说过他，在他很小的时候。在我与他初相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说话，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情感的表述需要语言，但是一旦通过言语来表达内心，那也就宣告了理解的死亡。他不说话，也就不会和我争吵，不会否定我的见解，不会质疑我的谎言，这样我在他的面前是自由的，是真实的。在他的心里，我是最完美的女生，他从来没有生过我的气，但也始终不说话。他会深深地看着我，那黑色的眸子仿佛一个漩涡，拉着我沉沦在他的心里，无法自拔。他的眼中印着我不愉快的神情，圆润的眼球弧度使我的脸向两边绷扯，显得丑陋，但他的眼里有星星，把我印得闪闪发光。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我会故意看向他，目不转睛，他也会报以深情的回望，每次先挪开目光的一定是我，我害怕深陷其中，我怕我越来越离不开他，我害怕失去他。虽然分离是迟早的事，但是我总以为我们的时光会很多，如果料得到分离的日期，那我一定不会回避他的眼神，报以深情赧以微笑，回应他的爱。在我回忆他的时候，我必须努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可倒流回嗓子眼的泪水酸涩发苦，不停吞咽的动作让我的嗓子发紧，伴着后脑勺疼，不能从眼里淌下的泪水跌跌撞撞顺着食道流进心里，把整个的我泡在里面，我睁不开眼，也不想睁开，就那样飘在没有他的时间里。我就失去他了，他甚至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他用没有言语的离开把一捧碎玻璃揉进我的眼里，每一次转动眼珠，都让我疼的泪流满面，风吹干了泪痕，一辙一道，都是发着光的痛楚。痛苦怎么会没有形状呢？那风吹乱的头发、来不及擦干的眼泪、停在半空的手、吹向沙发的吹风机、带着馊味的浴巾、糖盒里风干的火腿肠……这都是痛苦的形状，都是想念的印记。如果我是一个造假高手，我可以去买一瓶他常用的沐浴液，沾湿双手揉出泡沫再用水冲干净，拿他的浴巾擦手；我可以去买他喜欢吃的，用我拙劣的厨艺简单烹饪，我吃一半给他留一半；我甚至可以继续给他买衣服、买鞋子……如果我是一个造假高手，我就可以制造出他没有离开的假象，依旧把他最喜欢的玩具放在他常坐的沙发一角，依旧在餐桌上留下他的位置，假装他只是出去玩了。可惜时间不允许我做一个造假高手，留给他的午餐到下午就风干了表面，就像我的心，在他离开后，逐渐干瘪起皱，即使泡在水里，也只会表皮发肿，慢慢泡出没有血色的白色组织，然后发馊，没有了饱满且富有活力的跳动。他不说话。开心的时候不说，难过的时候不说，疼痛的时候依旧不说。每当我关灯睡觉、出门上班、使劲拥抱他时，他总会发出一声叹息，那种“终于”的叹气，像是饱受煎熬后的石头落地，安稳又踏实的叹气。他总是这样叹气，我会戏笑他小小年纪懂什么人生，何来叹气，他仿佛记下了我这一句无聊的调侃，用匆匆的脚步走完了他的一生，临了却没有依偎在我肩膀叹口气。他走去哪里呢？是平行时空？是另一个空间？还是从无到有又归于无呢？那种炽烈的爱、浓厚的亲密，在他离开最初，我仿佛可以感受到他与我还存在的联系，可是慢慢的，我的感受不那么强烈了，就好像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了，起初的藕断丝连也逐渐没有了，我甚至不敢在洗完澡后靠在他常坐的沙发一角，也不敢把湿漉漉的头发散在他用过的浴巾上，我害怕掩盖了他的气味，我还要依靠着这股味道吊住我的一股精神和期望，我得用这股熟悉的、日渐发馊的味道去回忆他，牢牢记住他。所有的回忆都只是脑海中的幻象，唯有气味让我觉得真实，只是一丝丝钻进鼻腔，就把我引入了从前，触觉都显得真实。他就像一颗星星，偷偷戴上了流星的尾巴，发着断断续续的光，急匆匆地怕被发现，坠入人间又离开。他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就成为了我心上放不下的牵挂，因为他，我变得积极乐观，变得温柔甜美，变得坚强勇敢，但也因为他，我总是邋里邋遢，总是不修边幅。我那么多的不美好，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在我奔溃大哭的时候，他也只会眼神不解地看着我，但却没有离开过我。他不嫌弃没化妆的我满脸痘印，也不嫌弃没洗头的我脏脏臭臭，只要我张开双臂，他一定会跑到我面前。见想见的人，走路是来不及的，急迫的、想念的心情会拉着你奔跑，我现在也想跑着去见他，却没有一个方向，我感受不到他在哪里。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他以前很喜欢依靠着沙发扶手看着窗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问了他也不说，可我从来没有过不安，我知道他不会想着离开我。今天的天空，铅灰色的云朵均匀地涂抹了一层，像个略显单调的蛋糕，可惜没有蜡烛，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我也只能写一封祝他好的明信片，交给阴沉沉的天空，藏在这不太好看的蛋糕里，寄给遥远的他。我试着用他的姿势躺在风里、厚甸甸的草上，蜷起腿，双手交握在胸前，看向目光所及的远方，这奶油般的天空像羽绒被一样，轻柔地盖在身上，远处的山尖刺进云朵。我闭上眼，不想去拿那山、掬那水，而他蜷在我的怀里，他还是不说话，而我知道，他知道，我爱他。

作者简介道格，1990年生，阿左旗本土人，拥有善于发现世间美妙的眼睛，也有专注苦难坎坷的内心。希望可以码字赚钱去旅游做医美，更希望在我的字里行间你能找到你爱听的话去抚慰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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