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程存孝丨我的“炫武”故事

作者简介

程存孝，男，1942年出生于山西潞城。企业退休职工，曾在《山西日报》《山西工人报》《长治日报》发表数十篇评论、杂文、散文，在《漳河文学》发表诗歌多首。70岁开始尝试写小说，在《清风》杂志发表《松箍咒》等三篇短小说。

文学天地

我的“炫武”故事

作者：程存孝

昨天我在淡水湖派出所突审中详细交代了自己所犯的事儿，经警察教育，我明白了错误的严重性。我对给白皑大哥造成的无辜伤害深感后悔与自责，愿意接受法律对我的惩治，也愿意承担对白大哥的民事赔偿（责任）。但我就是不明白以后应该炫什么，怎么炫？还望政府不lin（吝）ci（赐）教。

我希望警察们千万不要为难小娟，这事儿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只让我撂倒一个陌生人就行了，没让我打（人），是我要打的。如果要为难她，她就跟我吹了。她要跟我吹了，我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我家跟小娟家是隔墙邻居，原来都是种地的。我和小娟同岁，都是独苗，也是青梅竹马。

小娟她爹有本事，我爹没本事。她爹开始做小买卖，挣了钱，就包了个小煤窑，后来又开了两个大煤窑，发了。我爹就一直给他爹打工。开始当保安，后来当科长，再后来当经理。反正是她爹一直领导我爹。然后，她爹在市里买了房，全家都搬来城里住了，小娟也从乡下来市里上学了。

在乡下上学时，我和小娟是同桌。她走了，我就没魂了，上课老看天花板。小娟也一样想我。她爹怕她想出病来，又觉得我爹老实可靠，就答应每月多给我爹两千块，让我们全家来市里租房住，好让小娟继续和我同学。再然后，我和小娟如愿以偿了。

由于早恋，我俩初中毕业后都没考上高中。小娟她爹为了让小娟将来替他掌管财务大权，花高价硬逼着小娟上了三年会校，学习财会专业。我没事儿干，我爹说，是艺不压身，让我上职高，学点儿看家本领。

我上了还不到半年职高，一天上午，一个男同学牵着他家的小宠物狗走进了教室。老师还没来，大家都在玩他的狗狗。我让他把狗狗放开，看它会不会跑。他说是刚买回来的，放开了肯定会跑掉。我说没事儿，跑了我去给你逮回来。他说跑了我就用狗链套你，让你当狗狗。我说行。他就把狗狗放了。没想到这畜生一脱狗链就跑了。这个同学急眼了，不是先去逮狗，却拿着狗链就来套我。我哪能让他套呢？两个人便打了起来。当其他同学帮他把狗狗逮回来，他还不松手。我火了，瞅个空档，抓住他的左臂和左小腿，一轮，就把他扛在了肩上，如果不是同学们拦住，我就把他扔到楼下了。这时，老师来了，我一慌神，手松了，把他摔在了地上，他疼得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然后，我被学校开除了。我爹气得要死，满世界追打我，非打死我不可。还是小娟她爹慧眼识英才，拦住我爹说：“老黄别打了，我看这小子是块当保镖的料。我送他去学武术，学成之后给我当贴身保镖怎么样？”我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词儿，还没等我爹表态，就给他单膝跪倒，双手抱拳道：“小侄愿效犬马之劳，不惜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报答叔叔知遇之恩！”这个滑稽动作惹得围观人群哄堂大笑，我爹憋住笑，在我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就这样，我被小娟她爹出钱在著名的“强华武馆”学了三年擒拿格斗术和安保知识，练就了一身疙瘩肉和一双铁拳头，顺利坐上了小娟她爹保镖团队的头把交椅。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小娟出落成了一朵花，一颦一笑都眉目传情，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也成了那些“炫爹族”“炫富族”“炫脸族”“炫嗓族”们追逐的目标。对于“家有小女初长成”的小娟父母，反倒平添了一块心病：给她找个“炫爹族”吧，这些“爹们”不“炫”还好，一“炫”就倒；找个“炫富族”吧，又怕不知底细，找个败家子儿；找个“炫脸族”或者“炫嗓族”吧，这些人又容易变成“甩妻族”或者“漏税族”；“甩妻族”遇见更小的甩掉较老的，小娟就得变成“单身族”了；“漏税族”因偷漏税款坐班房，小娟也得守活寡。

近来网络上不断爆出美女被滴滴车司机强暴后陈尸荒郊野外的骇人新闻，使小娟她爹坚定地认为必须给她找一个顶天立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炫武族”，当小娟的保护神。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我黄大彪。

我爹跟小娟她爹混了几年，也算是见了世面了，脑子也灵光多了。他跟我娘说：“咱们大彪也该说媳妇儿了，人家小娟那么俊，也该出阁了。从小又跟大彪好，好得就差伙穿一条裤子了。大彪要能'炫’出点儿什么来，要上人家小娟，那可不是光娶了个媳妇儿，还娶了一座金山呢！可是大彪没得'炫’：'炫爹’吧，我没权;'炫富’吧，咱没钱;'炫脸’吧，长相一般；'炫嗓’吧，五音不全。”苦眉皱脸想了半天，突然眉开眼笑地跟我娘说：“对了，小娟她爹悉心培养大彪当保镖，嘴上没说，心里该不是想培养一个保险柜吧！小娟和他的亿万家产放到大彪这个保险柜里多放心啊！”老两口一拍大腿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一天早上上班后，我爹见办公室就他跟小娟她爹俩人，便试探地问：“老板，大彪给你当了几个月保镖了，你看他怎么样啊？”没想到对方反问道：“你看小娟怎么样啊？”两个人一齐哈哈大笑着，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我遵照父母的嘱托，第一次向小娟正式求婚。没想到还真有点儿难度，不知话该从何说起：“小娟，咱俩……你看？”

小娟先是脸一红，接着狡黠地一歪脑袋，笑问：“咱俩怎么了？让我看啥呀？”

“嗨，就是我要娶你呗！”我鼓足了勇气说。

小娟说：“娶我？你凭什么娶我呀？炫一炫。是你爹官高权大，还是你家钱多得没地儿放了？抑或是你颜值高、嗓门亮了？炫呀！”

这时我才明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是啥意思了！原来这小蹄子念了三年会校变得难缠了，甚至是变心了！我一拍胸脯，指天发誓道：“你是财神，我就是门神；你是钱，我就是保险柜；你是乖羊羊，我就是牧羊犬。一句话，我永远是你的保护神。这还不行吗？”

小娟咯咯咯笑道：“啥时候学会作诗了？还怪多情的。就你那几下三脚猫功夫也敢夸海口当我的保护神？”

我说：“你敢小看我？你去把你爹那十来个保镖全叫来，让他们一起对付我一个。如果我输了，不管你嫁给谁，我连屁都不放一个。”

小娟不以为然道：“人家谁不知道你是我爹的心腹？谁不是每天看着你的眼色行事？打败你还有饭碗端吗？你要真有两把刀，就带我到大大庭广众面前找个人高马大的陌生人，跟人家比试比试，如果你把人家撂倒了，就来抱走我算了。”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这不是唆使我寻衅滋事、以身试法吗？我在职高时跟同学打了一架，被开除了。我倘若再闯下祸，可不是被开除那么简单了。你要真看不起我就明说，但不能设圈套让我钻吧？”

小娟一本正经道：“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真心想看看你的武功如何。你就大胆地炫吧，只要不炫出人命来，我爹又不差钱，替你摆平就是了。”

小娟这个要求虽然荒唐，但我又不能拒绝。因为不知有多少“炫族”在围着她团团转呢。我如果拒绝了，不但她这尊“财神”会被别人“请”走，就连我的“三脚猫功夫”也必将没有“炫武”之地了。希望政府能理解我。

确定“炫武”之后，到哪儿“炫”？便成了我的当务之急。

打家劫舍，不行。那是要判重罪的。我进去了，小娟会等我吗？再说人家小娟也不会跟我一块儿去别人家里看我“炫”呀！

到公园、影院“炫”？也不行，人多门少，“炫”后不容易逃跑。

思来想去，干脆到大马路上制造个交通纠纷“炫”一回，这比较合适。

于是，我便在5号上午用一辆“建设·雅马哈”摩托驮着小娟上街“炫”。

事情并不顺利。早高峰时，街上车水马龙，万一“炫”出个重大交通事故，死的是谁还说不定呢。我们就在凯旋路、新风路、永丰路转了个遍，还是找不到合适的“人”。直到光辉路西段，终于发现了目标：一个年龄和我相仿、但比我高一头的彪形大汉骑着一辆共享单车优哉游哉地往东走着，跟我走的一个方向。按车胎被压瘪的程度判断，他的体重少说也有190斤，比我重50斤。

武术教练曾经告诫我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在毕业考试时虽然成绩第一，还在全省散打比赛中拔得头筹，但眼前的这位如果也有一身功夫，我就十有八九被他一个鲤鱼打挺压扁。那时即便给人家小娟磕响头都是白搭。所以，我没动手，而是和他并排走着留心观察。

我发现，此人虽然块头吓人，但面皮白净，慈眉善目，胸脯平坦，肚腩下坠，双大臂赘肉颤抖，没一点肌肉，根本就不像个习武之人，欣喜地说：就是你了。接下来，我在宽敞处故意碰了他一下。

可能他正在想心事，愣不经碰，咕咚一声仰躺到了地上。单车也压在了他身上。因为我故意找茬，并没停下来扶他，反而骂了一句：“没长眼啊？”慢慢往前走，等着他来讹我。

他推开身上的单车，起身快步追来，弯腰抓住我的摩托车座，吼道：“撞了人还有理啦？下来！”

我刹住了车，先让小娟下来，把车支好，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他说：“干嘛呢？凭你块头大欺负人？是劫财还是劫色？”

他也毫不示弱，歪头冷笑道：“嘿嘿，猪八戒倒打一耙？想公了啊？”说着就掏手机报警。

我把眼一瞪：“谁倒打一耙啦？你他妈耍流氓，光顾看我女朋友，摔死活该！”

“倒是你耍流氓！”

“就是你耍流氓！”

我俩你一言我一语互怼了起来。我趁其不备，突然出手，“啪”地一下将他指着我的右手打得耷拉下，右拳来了个“黑虎掏心”，捣向了他的胸部。只听他“啊”地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面色苍白，浑身颤抖，打起滚来。

我一看情况不妙，对小娟说：“快上车！”然后我也跳上车，风驰电掣般跑了。

在抓我的时候，我发现十来个警察里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脑子里一过“电影”，哦，想起来了：此人在国际散打比赛中拿过冠军，比我要高出好几节儿呢！因为我上武馆的时候，教练常常给我们播放此类搏击录像，让我们揣摩效仿，提高自己。如果我在被抓时逞一时之勇，不被人家打扁才怪。所以我束手就擒了。假如他不参战，一群警察能不能制服我还很难说呢。就凭我没反抗这一点，也应该宽大处理我吧？

在上武馆时，教练给我们讲了无数遍：习武之人立德为先，健体为要。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手伤人。那天干出那种事儿，确实有损武德，也给武馆造成了恶劣影响，辜负了教练的厚望。后悔死了。

经过警察审讯，我才知道，被打的这个人叫白皑。我没想到，轻轻一拳竟打断了白大哥三根肋骨，还摔了个脑震荡，后果这么严重！唉，不习武之人就是不经打。要是打在我身上，屁事儿都没有。

希望警察同志转告白大哥：不打不相识，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让他大胆地要吧，小娟她爹有的是钱！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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