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老兵传奇第一章第四节：川大三杰（作者 耿家强）

纪红回成都川大学校去了。到校便见到了汤义才，但纪红说什么也忘记不了方忠武。她在宿舍的时候，常常独自一人走到窗前，望着泯江水汩汩向南流去，天像秋天泯江里的水一样明朗，新鲜。熟透了的秋苹果，随风飘荡着香味，秋风，徐徐地把这香味吹到纪红的脸上，吹到纪红的心田里，但纪红感到发自内心的隐隐约约的伤痛，自己和方忠武是正在走进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还是正在为自己挖掘痛苦的陷阱？

在她的眼中，方忠武才华横益，气度高雅，仙风道骨。他时而深沉，对人生、对社会充满真知的灼见，甚至有一种极大的沧桑感，时而他又像一个宽容、大度、乐观、理性的大男孩一样率真。他语言幽默风趣，措辞婉转清丽，而且很关心纪红的性格习惯、日常爱好，甚至生活起居。当然，大多数时候谈的是一些诸如人生感悟、世事百态、心路轨迹等等内容。纪红觉得她与方忠武之间总是谈的很投机，好似心有灵犀。所以，一向聪明持重的她，每当想到方忠武，竟像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羞涩地渴望着，常常发痴，发傻，发呆……

但现在，她却认为，方忠武有可能要背叛于她。可是，方忠武为什么背叛自己呢？

正在纪红忐忑不安之际，方忠武也来到了成都。

原来，刘娴打了方忠武一个耳光，当夜无话，第二天就后悔了，连忙向方忠武道歉，但方忠武一点表情也没有，方忠武的心已经死了。

方忠武没有反抗，他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莽撞了，老祖母如因为这事有了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对得起天地良心啊。

幸好老祖母早早苏醒过来，知道方忠武已回家，又觉得这件婚事，孙子方忠武确实有点委屈，也就不追就了，但坚持：我们方家是知书达礼的大户人家，既然已明媒正娶地与刘家结亲，就要好好地善待人家，不能再这样冷落媳妇了。

当晚，情绪不佳的方忠武，喝了点闷酒，很快就醉了。刘娴亲自侍候，给方忠武宽衣解带，扶进被窝。方忠武也就顺从地由她摆布了。睡到半夜，方忠武忽觉得有个温软的东西在胸部轻轻地摩擦着，柔柔的，软软的，温温的，痒痒的，感到非常舒服，自己的那话儿竟“腾”地一下子翘了起来。怎么回事？方忠武一下子惊醒了。睁眼一看，原来自己竟是一丝不挂赤条条的。同样是一丝不挂的媳妇刘娴，用她坚实的乳房在抚摩着自己。如水清晰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蒙胧中方忠武看到刘娴微笑的脸庞，弯眉细眼胖乎乎的，倒也可怜可爱，那情欲便烧了起来，猛地翻了个身，挺起钢枪，与刘娴展开了大战……

小夫妻甜蜜地过了一夜，但到了第二天清晨，方忠武却又觉得刘娴不顺眼了。

刘娴决心善待方忠武，但方忠武心中一直想着纪红，目前只是应付着刘娴，二人勉强生活在一起。

方忠武知道，纪红一定去了川大，他想念纪红。

几天后，方忠武说“学校有事要安排”，虽然刘娴心中竭力反对，但老祖母却答应了。强扭的瓜不甜，刘娴只好同意方忠武离家去川大散散心。

方忠武连忙离开达县，乘车登船，水陆并举，日夜兼程，西行赶往成都。

当着众人的面，被老婆打了一耳光，方忠武没感到屈辱。毕竟事情因自己而起，新郎洞房逃走，是新娘最丢脸的事啊。但方忠武憎恨刘娴仗势欺人，憎恨刘文辉、张光甫等军阀豪绅，专横跋扈，欺负百姓。

难怪方忠武这么想，因为前一段时期，方忠武一直与川大同学们一起，在校长张澜的支持下，开展“打倒列强，打倒军阀”“爱国救亡”的活动。

赫赫有名的四川大学校长张澜，是位“三长汉子”：1米85的瘦长个子，长脸，长胡须，如美冉公。眼睛有神。穿马卦，年过花甲，却背不驼，腰不弯，昂首挺胸，很有精神。说话离不开故乡南充口音，常带口头语：“这个叫——嗯——我们——这个叫——”张澜是晚清“禀生”，“保路英雄”。他效法蔡元培办北京大学提出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精神，把四川大学办成了“民主与科学的堡垒”。

当时的四川大学，各类思想流派与党派汇集。张澜崇尚学术思想自由，教授可以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讲授社会学，讲演剩余价值学说。但对于持有国民党和国家主义派思想的教授宣讲他们的政治观点和唯心主义学说，也不持反对态度。

十日后的一个下午，方忠武才到达成都，又连忙朝位于市区东南方向的学校赶，他关心纪红离开达县真佛山之后，到成都川大是怎么安排的。走到半路，却见纪红正和李平等一群学生上街散传单，贴标语。

《告士兵同胞书》：“都是受苦的人，你们要革命，要起来，跟着军阀打内战是可耻的。我们要枪口对外，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只见纪红等去黄包车行，把标语贴在黄包车后座上。车夫不知道，拉起就走，标语就传出去了。

方忠武忙把纪红拉到一边，纪红猛地见方忠武来了，非常高兴，昔日的埋怨积恨，一下子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一把搂过方忠武，紧紧地拥抱着，连声说：“你可来了，你可来了，可把我想死了。”

方忠武忙推开她，关心地问长问短。纪红说张澜校长对她很好，同学们也很关心她。她怕把事情闹大，怕和张光甫的关系闹僵，并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大家，只是说，她准备住到学校，以便有更多的精力宣传抗日，投身革命，大家都表示欢迎。

“哎呀，方忠武，我这下可知道自由的可贵了！我劝你也从家里搬出来，也住校，咱们一块抗日闹革命！”

方忠武苦笑，半天才点了一下头：“会有这一天的。”

黄昏时分，纪红邀方忠武游紧邻四川大学的望江楼公园。他们登上望江楼，府河在楼东流过，四周幽篁如海，浓荫翠园。这小小的公园内荟萃了国内外竹子100余种，粉箪竹似冰肌玉骨的婷婷少女；人面竹像张张笑脸；佛肚竹如笑罗汉的便便大腹；还有躯干高大的鸡爪竹，飘逸潇洒的风尾竹，文雅娟秀的观音竹……这里流传着一段关于中唐女诗人薛涛，和大诗人元稹的爱情故事——纪红请方忠武到此，当然是别有用心的。

方忠武和纪红从望江楼眺望，只见红日已缓缓西坠，白云正化作片片丽锦，蓝天放射出万道霞光，“望江晚霞”可是成都的一道美丽风景呢。

纪红把方忠武的思路朝“薛涛凄婉的爱情”方向引，但是，方忠武却挂念起他达县的真佛山来。

真佛山是多么的美啊，山上林木苍碧，山头白云雍容，蓝天高而开阔，堪把思绪牵向深远；前俯川原，有村落人家，田园阡陌。鸡犬之声可闻。当变化万千的金色阳光从云隙中投射下来，彩色云团在低空中不停地聚散。从山谷下起步的千百级梯田直达云霄，田埂是一道道迂回婉转而舒畅流畅的曲线，绿莹莹的秧苗像是漂浮在无数块巧妙拼装的镜片上。这应该是专供神仙和飞天们俯瞰欣赏的天国图画！哪里是人工开辟和耕耘的水田呢？简直是世界奇迹！

二人谈着美景，方忠武仔细地打量着纪红，青春焕发的纪红，一脸蓬勃朝气，一袭学生装束，处处透着清秀高雅，实在是太漂亮了。

纪红看方忠武这么深情地注视着自己，非常高兴，却故意问道：“你看什么？”

方忠武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忙道：“没看什么，没看什么！我是想，我们的大好河山，很快就要落入日寇之手了——”

纪红道：“好个热血青年，忧国忧民——那你还不赶快从家里跑出来，和我们一道抗日干革命呀！”

方忠武沉默不语。他觉得，上街的大学生们大多是瞎起哄，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革命”为何物。可是自己又对“革命”二字了解多少呢？

一乘二人抬的小轿从楼前经过，轿夫气喘吁吁地小跑着，一个马弁样的军人却气急败坏地怒吼道：“快点，快点！他妈的，装死！”“叭——”一鞭子抽过去了。

此人灰色军装，大沿帽，五色旗花¬——方忠武纪红知道，这是一老军阀！

方忠武叹道：“此等军阀，对老百姓如此蛮横，打起仗来却像龟孙子似的！”

纪红摇头道：“就是呀，可这样的军阀，我们四川是太多了，光咱们川北，就出了7个所谓的'总司令’！”

又一队军人从望江楼下经过，一色黄军装，青天白日花，单帽，草鞋，或线打的黑、灰、麻鞋——方忠武、纪红知道，这是一批新军阀。

纪红摇头叹道：“老军阀，新军阀，乱糟糟，都以抗日的名义，到处派军事费，老百姓苦不堪言。还有土匪——四川的铁山，华荧山，大巴山都有土匪，这天下是太乱了。”

纪红又向方忠武讲了一个土匪害人的新闻，她在达县有个邻居，人称傅寡妇，丈夫早死，她抱了一个五六岁的儿子，才三个月，便被土匪知道了，一日，竟将孩子抢走，并留下条子：“想要孩子，请于次日付大洋一千银元。”因傅寡妇未按期送，土匪又来信催要，傅寡妇未给，土匪便把孩子弄死了。

方忠武道：“土匪主要骚扰基层民众，军阀却是'上下通吃’，连教育圣地也不放过。”

纪红道：“要打倒军阀，要打倒土匪，工农群众就要团结起来，革命――”

方忠武道：“你这可是共产党的共产主义言论啊！”

纪红头一昂：“我就信仰共产主义！只有共产主义才能救中国！”

这以后，激进的纪红常常明确表态，自己是倾向于共产主义的。方忠武和汤义才随声附和。在川大校园，三人经常同唱《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事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那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

国家大事为重，方忠武、纪红和汤义才三人又走到了一起。被李平称之为“川大三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