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云贵:村前那口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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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前那口老井
申云贵
村前那口老井是一道抹不去的记忆。
老井座落在稻田的一角,是一口吊井。井很深,水面离井口有一丈多高。井口是圆的,用砖头砌成,上面用水泥粉刷得非常光滑。井旁立着一根水泥柱,柱子上挂着一根杉木做杠杆,杉木的一头绑着一块废铁,另一头连着一根铁杆,铁杆的下端是一只木桶。打水的时候,要用力握住铁杆把水桶压向井下,打满水后,只要稍微用力,水桶就在杠杆的带动下上来了。
这口井的水清冽、甘甜,冬暖夏凉。炎炎夏日,喝上一口凉中带甜的井水,又解渴又消暑。白天挑一担井水回家,总不断有人拿水舀到你桶里舀水喝,一担水挑到家里往往只剩下两个半桶了。因为水好,外村人也会到这口井里挑水。冬天,打上来的水像温水一样。于是,井台上就热闹了,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把衣服和菜都搬到井边来洗,倒水声、锤衣声、说笑声响成一片。记忆中,奶奶每一天的工作都是从挑井水开始的。天刚麻麻亮,伴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睡在床那头的奶奶就起床了。起床后的奶奶先帮我把被子重新盖严实,再隔着被子拍拍我,嘴里说:“乖孙子,多睡会,奶奶挑水去了。”然后我就听到一阵扁担和水桶的撞击声、开门声,最后奶奶的脚步声消失在屋外。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我听到水倒进水缸的声音,接着厨房里的烟就飘进了我睡觉的里间,没过多久,红薯的清香又钻进了我的鼻孔,引得我肚子里的馋虫“咕咕”乱叫。
中午,奶奶挎着篮子,提着水桶,先在菜园里摘了蔬菜,然后到井边把蔬菜洗干净,回家时顺便提回一桶井水。如果是夏天,奶奶就会喊我:“乖孙子,快来喝新鲜的井水!”有时我不渴,只管坐在地上玩泥巴,奶奶就会舀一勺井水递到我嘴边,说:“你这毛猴子,只管玩泥巴,这新鲜的井水喝了好。”直到我喝了半勺水,奶奶脸上才会露出笑容,这时她完全放下了长辈的架子,竟有点赖皮地说:“来,还喝一口。”好像我喝了这新鲜的井水身上就会长一块肉,或脑子里会长几个聪明的细胞似的。
从上学开始,奶奶去井边挑水,我就会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看到奶奶吃力地往井里压吊杆,我就会帮着用点力。当然,往往是越帮越忙。有一次,我趁奶奶不留神,抱着吊杆,哧溜一下和吊桶一起沉到了井里。奶奶还以为我掉井里了,急得把自己的头使劲往井沿上碰。等听到我在井下叫奶奶时,她才慌慌张张把吊杆往上提。我回到地面的那一刻,从没打过我的奶奶对着我的屁股就是几巴掌,打完了又连声问:“乖宝,打痛了没?打痛了没?”
夏天的晚上,奶奶会带着我们去井边乘凉。凉风习习,蛙声、虫鸣,响成一片。天上,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我们兄妹几个玩累了,就坐在奶奶身旁,听她讲故事。那时乡下蛇多,有一次,我追萤火虫的时候和一条毒蛇相遇了。我吓得腿都软了,竟不知逃避。奶奶闻声,连滚带爬地挡在我和蛇之间。那蛇受惊,张口就咬,刚好咬在奶奶那又厚又硬的木拖鞋上。奶奶另一只穿着木拖鞋的脚一脚下去把蛇头踩了个稀巴烂。
冬天跟着奶奶去井边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井台四周是稻田,有时奶奶挑水时会带一把锄头,在稻田里挖泥鳅。那时的冬天比现在冷,裸露在外的手和耳朵会被冻得通红,就算穿着鞋袜脚也会冻得麻木。奶奶在泥巴里寻着泥鳅,不时把手伸到嘴边哈一口气。如果运气好,奶奶会挖到几条又肥又壮的泥鳅。这时我们就有口福了。奶奶把泥鳅炸得表面焦黄,放上红辣椒、蒜,那味道可真是太美了。奶奶自己从不吃泥鳅,但总要看着我们把碗里的泥鳅吃完,连泥鳅头也不准丢掉。
奶奶勤劳一生,和井打了一辈子交道, 终于有一天,她倒在井边,再也没有回到家中。
奶奶走了,可她佝偻身子挑着水桶的模样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再次回到村子时,那口井已经废了。
井废了,挑水的人也走了,我的思念像井边的野草一样绿了又黄,黄了又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