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心里无怨即团圆

小时候，我家里有个小卖部，每到放假，我都会坐在小卖部的柜台里看书，村里来人买东西，有时会心生厌烦，爱答不理的。

村里的叔叔伯父们说，小三妹很有些城里人的嚣张呢！

但我家生意一直很好，因为我的母亲很热心又谦逊，来家里买东西的客人有时会带来一封信，母亲帮读了又帮写回信。有的客人会带来一件掉了盘扣的唐装，母亲会帮着做一个新的盘扣钉上去。

母亲说，村里的叔叔阿姨们很不容易，你看那个隔天来家里坐一坐的阿姨，你可能不喜欢，但你有没有看见她每次来都安静地坐在门口那张凳子上发呆的样子？她来家里，是希望妈妈给她多读几次她的信呢！

我准备结婚过门之前，母亲说，做人儿媳，要忍让，要顾大局，别把你男人逼在中间难受。母亲拉着我的手，摸了又摸，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担心我憋不住要嚣张。

母亲性格温和，却也养就了我的优越感，有时会对客人甩脸色，我不大喜欢外人，不想去迁就别人。

终究嫁为人妇，袁先生很少在家，一年到头，我自己去面对他的家人，袁先生总是担心，担心他的家人为难我，也担心我适应不了他的家。

从来不迁就别人的我，从嫁为人妇开始，竟然学着去适应和隐忍。

第一年的中秋，袁先生在海上，提前给我发邮件，希望我可以在中秋节回去看看老人，替他尽点孝心。

我买了精美的礼品，踏进家门，老人没有表现出高兴与否，当然也许他们不善于表达。

但是从那年开始，我发现我从此缺失了母亲这头的所有节日。

每次过节，父亲都会打电话来问，回来吗？能抽出时间回来吃顿饭吗？然后听到电话那头母亲在边上说：“你女儿已经嫁人了！”

惆怅常常就在那一瞬间蔓延，婆婆那边，我是外人，母亲这边，我是回不去的自己的人。

有一年冬至，父亲像往常一样提前一天打电话来，回得来吃饭吗？今年会摆上好多桌，外地的亲戚都来。

父亲的声音里有些小心翼翼，我听得心尖发疼。

我跟婆婆说，想回去过一次节。

婆婆说：“我们家人在健在，哪有家人健在，外出过节的道理。”

我虽然噤了声，从此却在心里种下了不满。

那天下班，我坐在车里，看着堵得一塌糊涂赶回家过节的车流，听着车里广播唱着：

“冬大过年 家家袅袅炊烟

懒理会尘俗里天气变又变

大大细细一家几口轻松坐着聊

……”

我突然泪流满面，这就是嫁为人妇后应该有的隐忍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逢节日，袁先生都会在节前征求我的意见，这个节日怎么过，哪天回母亲家。

虽然节日依然不能回去，但也总算有了记挂和周全的安排。

今年中秋，母亲早早来电话想要来我家过，最终却没有成行。袁先生于是安排了中秋的第二天回来陪老人吃饭，还盘算了接下来几天的饭菜做什么。

再也没有比我说要回来住几天让父亲母亲高兴的事了，本来应该今天去姑姑家聚餐的，母亲怕错过我们回到的时刻，硬是不肯去非要在家等我们。

袁先生说，我们有事回不来这么快，让她去吃了晚餐再慢慢回家等我们。母亲才放心出去。

晚上孩子们一起赏月，儿子说，今晚的月亮真亮啊！又大又圆。

母亲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呀！

对于母亲来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儿女回到身边，哪天的月亮代表着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