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治人事天，最像农事。从事农事才是最省事的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为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也有版本写作“治人事天，莫若啬。 夫为啬，是谓蚤服；蚤服谓之重积德”。

译

治人事天，最像农事。从事农事才是最省事的；让人民少操劳，就是大大的积德；积德深厚就无往不利；无往不利，则不受任何规则限制；不受任何规则限制，才能建国立业。有了国家的根本，就可以长治久安。这就是根深柢固、长生久视之道。

评注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为啬，是谓早服

现代人觉得农活是最辛苦的，面朝黄土背朝天，风吹日晒。

但在3000年前的周代，能搞好农业已经算是最先进、最省力的了。

农业比起渔猎和游牧来，效率要高得多。

在老子时代，农业依然是最“先进”的。

这也是周代得以建立和强大的基础。

人类拥有较复杂的社会结构是从渔猎社会发展到农业社会之后的事情，国家机器也是从脱离渔猎社会、进入农业社会开始的。古代天子常有亲耕之礼，作为农业社会的统治者，祭天很大部分原因是要祈求上天风调雨顺，农业能够丰收。

在3500多年前的夏代，中国还处在由渔猎与农业混合的时期，而到了商周，农业越来越重要，特别周人，更是精于农业。各种史料记载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周以后稷为先祖，而后稷历来被认为是开始种稷和麦的一位农耕文明始祖，传说他善于种植各种粮食作物，并曾在尧舜时代当农官，教民耕种，由于他对农业有杰出的贡献，被尊为“百谷之神”。周人的另几位重要祖先，公刘、古公亶父都是以精通农业闻名于世。据史书记载，大约在夏桀之时，后稷的儿子不窋(zhuò)失其官位，跑到了戎狄居住的地区，弃农从牧。不窋生了鞠陶，鞠陶生了公刘。公刘带领周人回到邰地，恢复了后稷所从事的农业，奠定了周部落的发展基础。古公亶父也以农业著称，他不但使周人的农业继续发展，在他的带领下，许多周边戎人开始从游牧向农业和室居过渡。

《诗经》中有很多反映周人与农业的作品。

比如有一首描写周武王之子周成王的诗①：

噫嘻成王，　啊，成王

既昭假尔，　已经降下诏令给你们

率时农夫，　及时带领农夫们

播厥百谷 播下各式谷物

在《尚书》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大量将治国与农耕之事相关联的例子。

当汤武王要进攻夏桀时，他向老百姓发布号召说：不是我敢犯上作乱，而是由于夏王罪不可恕，上天命令我去诛灭他。你们众人或许会问，'大王为什么不体恤我们大家，舍弃我们的农事，去讨伐夏王’？②

当商王盘庚准迁都时，他对臣民作动员讲话：就像结网，只有结在框架上，它才能有条不紊；就像农夫种田，努力耕作才有收获。③

在周武王做讨伐商纣王的战前动员中，他说：老天既然要灭亡殷商，我就只有从命，就像农夫种田，我怎么敢不始终如一呢？④

可见，当时的统治者将农业作为国家的根基和命脉，极度看重稼穑之事，并且喜欢用稼穑之事来比喻国家政治。农业也是后来的历代王朝统治者最重视的事情之一。

直到当代中国，新年伊始，政府总是首先讨论农业问题，每年中央一号文件都是农业方面的。

这些文化背景也说明：老子以稼穑之事比喻治人事天的国家政事，在当时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啬，即穑，农事。“为啬”就是干农事，从事农业耕种。有人把“啬”理解为节省的，意思有可取之处，但不对。

服，可解为用、为、做。⑤

比如《尚书·盘庚》说：“若农服田力啬”。

“早”应为“少”的变音，“早服”即“少服”，也就是少干扰、不要拔苗助长。

种下一棵树苗后，它自然会生长，不需要过多干扰。

农作物有其自身生长规律，不需要你天天去折腾它。

在老子及其以前的时代，农业是相对高效的产业，在当时是属于投入产出比最高的产业，农业养活的人口是最多的。

农业主要是靠天吃饭，农作物的生长是自然的，是不需要反复耗费人力的。特别是在周代，农业是比较原始的，人们搞农业更主要是靠天吃饭。

老子认为天道是“生而不有，为而不恃”的，是功成而不居的，他主张的是“无为”。

在古人看来，农业种植无疑充分显示了“天道”的无私大德。

本章还是在通过比喻说明“道”的无为。老子是用农事来说明。

过去有种种误解：比如以为“早服”就是提前动手，早做准备。

过去一般是这么解释的：从事农业就要提早动手。提前准备、早早动手，就是大积德，就无不顺利，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就可以建国立业。农业是建国立业的根本，能搞好了农业，也就能搞好国家，就可以长治久安。这就是根深柢固、长生久视之道。

还有一种解释说“啬”就是吝啬，这种解释还是没有理解到老子用农作物的自然生长来比喻“道”的自然无为。

之所以出现这些解释，就是因为我们头脑中有一个误区，我们认为农业是极辛苦的，农业怎么可能与省事省力联系在一起呢，稼穑之事一向被当成劳累之事，到了现代更是如此。

但老子的确就是这样认为的：万物都是在道的滋养之下，自然生成的。农业种植就是天道无为而无不为的象征。而且在农耕立国的周代，农业种植就是最省事省力的，正是这一先进的生产方式，使周人有了强大的国家基础，不光周人靠农业种植而繁洐壮大，甚至周边的很多游牧部落也来归附。

我们不妨再看前面的57、58章，其主题也涉及到无为而治；而下一章60章也是在讲无为而治，把59章解释成“早做准备”是毫无道理的。

在全书多处，比如第17章、32章、37章等等，老子已经清楚无比的表达了他无为而治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