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游记(2018年)(之一)
(水峪村驿道的饮水槽)
之一 房山南窖水峪村(2018年元旦)
车由莲石路上108国道,过潭柘寺、银狐洞,从南窖牌楼左拐,可抵水峪村,全程60公里。
村子地处深山,但名号不小,曾以一百多个石碾子破国内单村石碾数量吉尼斯记录,也是北京市命名的历史文化村。
水峪村中间有条河,公社化时期,水峪大队有六个生产队,两个在河西,四个在河东。古村落可看处主要在河东。
由河东C形窄巷上行约50米,有券拱石桥突兀于前。券拱离地面约有4米高,券门中央嵌有石板,上刻“水宁”二字。本地老乡称此桥为“翁桥”。
翁桥门洞是进入东水峪村的必经之路,到夏天山洪来时,它也能发挥泄洪道功能。曾写过村史的农家乐主人老杨身体壮硕,谈话不俗。他说,民国28年(1939)发大水,水面仅离券顶一两尺高。
出翁桥曲折前行百步,左侧有娘娘庙,庙东侧不远有千年古槐树。
老杨说,他属鼠,过年就是七十了,记得小时候,村民有个病啦啥的,没有药吃,唯一的依靠,就是到娘娘庙上香。说到那棵千年古槐,老杨背着阳光的脸色更显得黝黑。他说,当时实有五棵古槐树,文化大革命期间,造反派说古槐树是四旧,说啥也要砍倒。那会子村民们也麻木,砍就砍吧,其中四棵就这么倒下了。轮到第五棵,那可是三个人合抱的大树,刀砍火烧后,竟纹丝不动。不久,村民们逐渐醒过味儿来,不知谁说了句古槐树是村里的镇物,都砍倒了村里人要遭殃。于是,大家便发出反对之声,最后的古槐这才免遭一难。
冬日里的古槐,稀疏的枝丫立在粗壮而扭曲的躯干之上,背靠大山,面临沟渠。它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是在怀念烟云过往,还是在感慨天地洪荒。此刻,山谷里风静阳暖,只见有山雀从树梢掠过。
从古槐树右行,有四进的杨家大院。老杨说起大院,颇为激动,因他少年时光便是在大院度过。清中后期,杨家财大气粗,在当地首屈一指,有八个煤窑,还有驮队字号。门口上下的石雕砖雕木雕堪与天下任何古民居媲美。
老杨说,抗战时期,杨家大院子弟上过学,明事理,在国家危亡时刻毅然从军,参加八路。有一个后来当了抗战政府的区长,牺牲了。他的弟弟当八路也牺牲了。老杨还说,奇了怪了,水峪村当八路打日本的都是些有钱人的子弟;究其原因,是人家有大志向,不像别人家的孩子,就是顾眼前这点吃食。
从杨家大院房后上行就是“南岭古商道”。二尺多宽石头铺就的山路,蜿蜒消失于大山的阴影里。商道长约50华里,可通良乡和涿州。在卢沟桥事变前,水峪村是蔚县、怀来到华北平原的交通孔道。离翁桥不远有个叫“店洛”的地方,据说当年住在这里客商络绎不绝,每到黄昏时分,便有人欢马叫。
如今,水峪村里却少见人影。连黄狗都觉得寂寞,我们走在村里的石板路上,不知何时有条黄狗款款走来,时而带路,时而随行,陪我们转了半个村子。
(村里有100多座石碾子)
老杨还说,东水峪村共有口1300多,年轻人都进了城,留在村里的只剩二三百人,大都是些老人。从古槐树转到村子高处观景台,果然只看见两户人家,其他数十个院落均人去房空。有的院落洒满阳光,石板屋顶错落齐整,但窗棂不知所终,有的院落深邃,大门却已坏朽。
五年前曾见一紧锁的房门上写的粉笔字,如今仍清晰如新。那手粉笔字很有黄庭坚书法味道,内容好像是乾隆的一首诗:“掌中悬日月,时光欲倒流。周身气血涌,何时到白头”。时光已过去五年,门上的铁锁已经銹死,气血上涌的房主人,莫非真是不到白头不还乡?
路上偶遇一老者,说是出去的都不回来了,剩下的都是没用的人。说是搞旅游,国家拨了不少钱,十年了,还是不见起色。我安慰说现在路修好了,再过几年总会好起来的。
东水峪由于破落,全村没一间水泥新建筑,这倒是挽救了一村百年老房子。村里随处可见石碾子,还有一台明星碾子,叫“光绪石碾”。
返回路上,路过一个叫“岩根小院”门口,院墙整洁,锁落大门。大门旁的铭牌上有中英文说明。中文写道:“紧靠岭,无人声,小院寂寂鸟在鸣,主人何处谁人清?”看来小院主人,不知所终久矣。
(水峪村的空院落)
(作者:顾德欣,中国老教授协会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原国防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