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乡音如歌(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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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如歌(二章) 

河南  丁济民

柳青河是一条弯弯曲曲俯身于黄河故道上的季节河,穿缀着两岸星星点点的村落。

上世纪七十年代,记忆中的北中原,就像一幅温暖而又率性的水墨画卷,将我幼小的生命个体包含其中。

我小时候生长在外祖父家,距离我出生而又空巢的原籍村子仅一箭之地。在那里我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学、放羊、割草,摸树瞎(乡村的一种游戏),逮知了、下河游泳、捉鱼。月光下听大人们在街上屋檐下说古道今,直到高中转学的前一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里。

我清楚地记得,无论夏秋,天刚亮,朦朦胧胧中,在被窝里就能听到街中心路南边的青石碓臼处,一声声悠长而穿越黎明的温暖而又清脆叫卖声。这声音来自距我们村东南八里地,张八寨村那位应时而来的卖菜人的声音,像贫朴乡村里一种美妙的乐响,划破了寂静的街巷早晨,异常悦耳动听:“买——葱,卖——韭——菜——!”这声音清脆且浑厚,抑扬顿挫,磁音圆润祥和,在气流中飞翔。像凭空掠过的美妙歌声,弥漫于整个绿树掩映的村庄。还有一声更似绝活唱腔般的,也高一声低一声的悠悠传来:“换——豆——腐——!”

一个“换”字被他出口爆发得山响猛烈,腔调也拉的悠长悠长,如潮涌巨浪般突然汹涌迸出;而“豆腐”俩字则好像是波浪不兴潺潺流水般,缓缓溢出;声音高矮、宽窄分明,错落有致。给人天籁般以美感的享受。

叫卖声如花儿一样,在村庄凌晨的上空行走,瞬间就激醒了饥馑年代里的乡村大街小巷。受其感染至深,以至于我在后来,听到都市里所有的那些天南地北、七腔八调、毫无美感的叫卖声,都相形见绌的不再是当年那优美的韵味儿。

在我清晰的记忆中,单单“换豆腐”这一声的节奏感十分强烈,像京剧样板戏里的唱词,字正腔圆,舒缓有度,意蕴悠长。仿佛让我看到了那位腮帮上长着一硕大肉瘤子,头戴一顶麦秸挺编织的泛黄草帽、脸盘酱红色又慈眉善目、年逾七旬,微微发胖面带笑容的老先生的模样。

老人推着气轮车,从村子东边悠然而来。乍一看,是一个眼睛也能笑出花儿来一脸慈祥的模样。看到家家户户端着玉米、大豆等五谷杂粮走出家门,换取自家所需的菜蔬与豆腐时,就笑眯眯地搭讪着,用搭在脖子上,汗渍斑斑的褐色粗布帜巾擦一把汗水,温热地客气一句:“您来了,哈。想要点啥?”那些年,家家户户,主食就是玉米、高粱、红薯当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奢侈地吃上白面馒头与饺子。买菜时难免有时候捉襟见肘,窘迫的情况时有所见。老人就大大方方毫不犹豫地说:冇事儿,冇事儿,您先拿走,啥时候有了再给不迟。一副宽厚、从容的气度,好像在跟自己家里人或互不设防的邻里说话一样。而有爱捡小便宜的人,买完菜后,再随手顺走一棵葱、或几根芫荽什么的,老人也是宽容的了然一笑,仿佛生活的恩赐无处不在,从不与人计较这些。所以,老人在方圆村子的人缘儿特好。那时候我年幼不懂,长大了方知,这就是所谓的和气生财之道吧。

反正只要听到一声接一声悦耳的叫卖声,或者在巷子里看到老人不紧不慢,推着卖菜的独轮车来到,整个村庄就仿佛拉开了新的一天帷幕,连腆着大红脸迟到的太阳也蹒跚而来,好奇地在人们的身上与脚下投下温润的光影。

“换——豆——腐—!”,“换——豆—腐——!”真如一句时髦韵致的梨园唱词,被一帮调皮捣蛋的小伙伴们,在背着书包上学路上,惟妙惟肖一声声地学来学去;以至于周日背着萝筐去黄河故道的东边堤下割草时,也一声声的学着,嬉笑着,打闹着。看谁学得更像那原汁原味……这一声声充满稚嫩童音的吆喝学舌,时时飘荡在绿叶掩映,寂静的村外百年老柿林与黄河故道柳青河上空。

时间流水般过去了,我已经在远离故乡的都市生活与工作了近四十年了。对于故乡浮光掠影的回忆,时常令人梦牵魂绕的陶醉和深深眷念;而对于儿时这一幕穿越时空远去的叫卖声,像一句句有着温度与游子渴盼熟稔的方言俚语一样,还时刻在我血脉中经久不息的激荡回响。

乡音负载着故乡。而深植于我心中的故乡不再是空泛的概念。有黄土路,河流,小桥,有出发,回归,有叶落归根,有人生无限的可能。其实是你与之前几十年的人生经历时时有着割舍不掉的关联。突然我心中涌动一股暖流,这不正是我浸润于心中,形影不离,环环相扣的一缕刻骨铭心浓浓淡淡的乡愁吗?

这是乡愁的味道吗,是梦牵魂绕中故乡的味道吗?乡愁只能看见听见,却摸不到,抓不住,只有把你打回原形,踩到故乡的土地或梦游往事,才像是从云端回到了坚实的大地。

往事悠悠,故乡的柳青河作证。当年那个不知道姓名而为生活起早贪黑叫卖的老先生,也许并不知道,他其实已成为了,我们当年心中名副其实的乡村明星呢!

“换——豆——腐——!”写到这里,我猛然脱口而出一声振聋发聩地呼喊——摇落了缤纷满地的乡愁,摇落了我华发已生的满目泪花……

1841字

写于师大南苑

在岁月中行走

岁月静好,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可能真的人就老了。

退休一年多来,我仍然像以前无事一身轻地码字,写诗与散文;生活平淡无奇但确实很充实,也可能是自己卑微庸常的生命历程中,从来就没有所谓的辉煌显赫的缘故,故而压根儿就没感到过一丝一毫的落寞与空寂;反倒感觉退下来了,没有日复一日工作程式化的束缚与浮光掠影般的人事羁绊,没有了不必要的应酬与马不停蹄的生活紧迫感,这才是我想要的真正生活的开始。每天晨起,我散步一个小时,中午,上网写作;午后休息两小时,下午就邀约同事或者好友骑游三、五十公里。并非单调乏味的生活,还像上满了的发条一样,每一分一秒都能按部就班找到它们的位置,自认为生命没有丝毫的浪费与虚度。

记得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说过,大多数人一生都在勤勤恳恳地工作,到头来,生命就像在一面贴着瓷砖的墙上作画,经过时间与凄风苦雨的冲刷洗涤,然后,就什么都不复存在了。说得有点让人伤感,但却是至理实情。在这个世界上,终其一生能留下一星半点儿功业痕迹的人殊为少数,蚁民熙熙,鹤立鸡群与彪炳史册者寡。

曾记得我在网上搜索四十多年前,我们豫北地区一个赫赫有名领导者的名字,其结果是杳如黄鹤,一丁点儿信息皆无。时间仿佛与当年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官员开了一个玩笑,一切都遁为乌有了。突然间这又让我想起前段时间,一个出版社主编在微博上发表的无限感慨的一段话:某某作家友人逝去了,好在案头上他的作品还在,就是友人激荡着生命火花的思想还在,纸比人长寿。这是说任何情况下,生命难以把握的脆弱与无奈,感叹人生无常,多么的令人揪心与痛楚。

让人感到生命之舟渐次衰老的,不是一眨眼功夫你就变老了。而是你曾经历过的事物,在岁月光影中,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譬如我经常看到的大学生活小区,一条异常熟悉的小路上,先前路的两旁是栽种的柏树,甚至栽种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甚至于栽种时我还是身临其境的参与者,甚至当时在场的人们还一清二楚,甚至栽种时发生的故事和当年说笑打闹的人与场景的细节,还记得一清二楚;而光阴行进,云卷云舒,不知什么时间柏树就已经替换成了女贞树,眼前的女贞且已树影婆娑,枯枝如虬,上边枝叶挺拔青翠,早已成为小区鸟类的家园而遮天蔽日了。

这就如我年青时,曾经与一个文学朋友(后来他改行从政,官至极品,那是后话),每晚都在大学的体育场上,探讨诗歌时必坐的那块石板下,一棵自然生长的小榆树就在我们的膝盖下,有时候还被我拂歪在一旁。而今,那块石板早已经遁入时间的背后而不知踪影,当年被我们任意搡来拂去的小榆树,已是须两人合抱粗细,而粗壮硕大的树干已超越了四层楼高,枝繁叶茂葱郁如盖了。假如那棵当年的小树如果有灵,应当感激当年还年轻气盛的我们,没有信手一揪结束它的生命,才有了它今天赖以修成的正果。

记得我刚刚师范毕业到大学工作时,八百名教师员工中,四五十岁的人居多,而今大学扩张,教职员工已超越三千多人;(当初学生共三千人,还有号称亚洲最大系的数学系学生人数才三百人,而今在校生五万多人。)让人不堪回首与心惊的是,当初的那一批教职员工大多数生命已然走到尽头,为数不多的健在者也已是风烛残年的耄耋之人了。

俄国诗人普希金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

时光真的如水,流去的是岁月阴晴,是走马灯般的人事更迭,流不去的是至真的人性与你倾其一生孜孜不倦的追索。当年曾经有人戏称,说中国上世纪八十年代,每一片树叶下都站有一个诗人。而今,当年的文学追梦人大多都已经老了,而真正一竿子插到底的成功者更是凤毛麟角。当然,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拐入了仕途,极少者还在卓有成就的行进中苦苦探索,更多的人早已激情燃尽,跌落在文学的河床下。而在文学这个万花筒般的圈子里,让我无比感动与崇敬的是:一位年已八旬的诗人、作家李武己先生,至今还在文学的汤汤河流中浪遏飞舟,为探求文学真谛,奋棹劈搏;年龄对于追求无限的他仿佛形同虚设,诗人的心永远年青,因为心在远方,诗也在远方!

像大多数人一样,退下来,你不会马上承认你已经老了,甚至你不承认自己已经到了年逾花甲立马“奔七”的年龄。直觉得那些离你还很非常非常遥远,仿佛那是在说别人,仿佛与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也仿佛对于你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人总是在想,万象更新,岁月静好,人哪能说老就老呢?!

写到这里,突然间脑海里闪出了少年时代一件往事,我邻村一个非常要好的小伙伴儿丁文改,一次上学路上,气喘吁吁,边跑边揩着鼻涕,飞也似地背着书包追上我,曾郑重其事且当作特大新闻似地给我说,他家邻居有一个年已八旬,身着毛蓝色粗布长衫,腰间束一根灰色布带,整日里背着粪篓讨生活的倔强老者,最不喜欢和厌恶别人问起他的年龄,谁要故意挑衅与挑逗地坏笑着问他:哎,您今年多大(岁数)了?他立马就会非常严正地转过头来,眕着满是皱纹的脸,瞪着迎风流泪的眼睛,声嘶力竭且狠狠地扔你一句:多大了?咋啦?我十八(岁)啦!不行吗?!

现在想来,穿过茫茫而又厚重的岁月烟云,这真是一句撼天震地、悲天自悯,声若遏云,逆向而又霹雳如电光石火般的回答!

人啊,从古到今,从荣华富贵的帝王贵胄到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升斗黔首黎民,谁人不想让自己的青春与生命永驻?而面对现实,平心而论,古往今来,谁也没有扼止时光的巨手!只要你脚踏实地的曾经在岁月的河流中走过,收获过、付出过、且义无反顾为自己毕生认定的目标奋争过,就如每天的朝露与霞光一样闪现,每个人都曾或多或少地带给世间一丝温热与希冀,又何必在意生命的长短呢。而快快乐乐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天,才是人生的真谛。

诚然,大多数人的一生又恰如微不足道的一滴水,在亘古不变的时光河流中才彰显出浪花一朵。

丁济民,省作协会员。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文学》、《散文百家》、《世界日报》、《北京文学》、《天津文学》、《绿风》、《星星》、《书摘》、《杂文选刊》等多家报刊发表诗、散文、随笔。出版诗集《远去的乡村》,散文集《时光书》等。

附:【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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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陈彩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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