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端午(长篇小说《香》之第二十二章,海俊诵读)
我一直在讲别人的事情,关于我出事的事总算是轮到讲了。
一直以来,我的心情似乎没有高兴过,我的心就像是冬天阴郁的天空那样晦暗,难见丽日。家里有老小伙这样忠心耿耿又乐观幽默的人打理着,我和姑姑基本上是非常有福的样子。孩子不觉不察间上了幼儿园了,也不用费我的神了。然而我的心却为何总那么沉重呢。
我最怕过节。过节的时候,我总容易伤感,愣神,发呆,然后暗自落泪。
这年的端午节,放了三天假,老师都回了家,包棕子的包棕子,买糖糕的买糖糕。我在手机里收到了很多关于棕子的段子,听起来也是挺好笑的,可我却笑不出来,甚至更想哭。
孤独的感觉让我再次产生在节日里自杀的念头。
张梅梅是不是和我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呢?她打电话约我出去,我们俩在河堤走了一晚上。
漆水河比早些年干净多了,流水潺潺的感觉似乎有点回来了,政府扔下去的钱总算有了效果,河岸的两边还新装了白色的大理石栏杆,把河堤长长地护了起来,像中式衣服的滚边,既美观又实用。
我和张梅梅靠着大理石栏杆坐了很久,对于聂方正,我和她都小心翼翼地捂着,不去揭,后来发现彼此都不会再谈这点之后,我们的谈话就开始轻松舒展了。
张梅梅也怪,她不愿意提她的事,却总是说我的事。她还是开口闭口地说让我找对象的事,她说再苦再累,回到家有个说话的人比什么都强。她说,我一天天地老了,她真是替我发愁。我老了,谁来伺候我啊。我有病了,连个倒开水的人都没有。她一想到我的情形,愁得连觉都睡不着。
我最讨厌她这样的陈词滥调。我不否认她确实是好心肠,但她的好心肠听起来象是总在揭别人的伤疤似的。
不说我还没病,让她一说,还真把我说病了。我回到家里就开始发烧,烧得四肢关节都是痛的,全身象散了架似的。我的腿软软的,走路象是踩在棉花上一样。真象她说的那样,我连一口热水也喝不上,我只觉口中冒烟,舌头象燃烧着的火苗,很想有口水来浇灭这火。可是我竟然连端杯子的劲都没有了。
后半夜,我趴在卫生间马桶上吐了,但是肚子依然很涨,我不想惊动姑父和姑姑,可还是把姑姑惊动醒了。她现在依赖惯姑父了,看我这样,就把姑父叫起来,姑父摸了下我的额头,我惊叫起来,要立刻送我去医院。可我坚决不去。没办法,姑父连夜披衣跑到矿医院给我开药。走时,他反复问我症状,采用回答式,他问我答,是,我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很快,他便回来了,拿来了两盒药,是中成药。小柴胡和霍香正气水。他给我念着两种药的功效,我觉得非常符合。他总是相信中医,感染的我也相信。果然是解表化湿,理气和中。我蒙着被子又加上吃了一片安眠药之后,下半夜总算是睡了一会,醒后出了一身的汗,腿关节不那么困疼困疼了,但头却依然很疼。
我就这样子在床上躺了三天,只喝了点小米稀饭、醪糟等稀汤寡水。姑父要来喂我,我当然不让。他能够让我病中喝上热汤热水,已很不易,怎忍心再劳烦他。
姑姑倒是对我冷眼相待,不闻不问,我躺在床上少气无力总想翻来滚去之时,她少有嘘寒问暖。这对她倒属正常。她最讨厌我有病,我有病之时,她盯着我的眼光象是恨不能把我杀了一般。这提醒着我不管老小伙把她照顾得多么好,姑姑依然是一个有精神病史的人。
就这样,我在病中过了端午。
端午之后,开始上班,我的病并没有好,还是头痛身重,站起身就想摔倒似的。老小伙建议我向学校请假。可是学校有规定,不准打电话请假,也不许家人代替请假,请病假必须本人亲自来。一听这无人性的制度就知道是谁制定的。除了那个恨不能把老师们的血都抽干吸净的袁霍海还能有谁?
我只好拖着软绵绵的像喝醉酒般东倒西歪的身体到学校去了。可是这一到学校我就出事了。
这一天恰恰是学校的月考,我被安排到瞿艳红的班里,我前面说过,瞿艳红一直对我很不友好,不是,应当说是公开的不友好。自从她的老公荣升为章台区检察院的检察长之后,她就对我更加看不起了。也可能她对好多人都看不起吧,你要是在教室门口碰到她,跟她打招呼,她头扬的高高的,嘴张都不张一下地“嗯”一声,让我觉得非常地受伤害。我曾经为她这个扬着脖子抿着嘴巴回应我的动作一晚上没有睡着觉,我把脑袋都快想崩了,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瞿艳红要对我如此蔑视和傲慢。我想我从没有得罪过她啊,按说,我是个谁也不敢得罪的人啊,我的愤怒与不满,只会在心里嘟囔几句,从来没敢当人面说出来过。我的本事仅限于此,那么,我究竟是哪句话不对了,得罪了瞿艳红,让她对我如此地冷若冰霜。
总之,我非常害怕瞿艳红,她犀利的目光总是让我有种一下子进入到寒冷冬季的感觉。为了她,我也常常抱怨过老天的不公。很明显,她是一个刁钻刻薄的人,她居然能命令她的老公不去看老公的寡妇妈妈,老公居然也能听她的。过年过节学校发的东西她全部拿回到娘家,连老公发的也一块拿到娘家,不给寡妇婆婆一点点。当然,她和当检察长的老公连寡妇老娘看都不去看,更不用说能见到她的东西了。检察长有次偷偷给寡妇妈妈了一百元钱,她听说后把检察长骂了三天三夜,检察长屁都不敢放一个,瞿艳红却依然怒气难消,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把电话打到寡妇婆婆那里,寡妇婆婆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得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来接电话,听到的是瞿艳红一句:“要钱,要钱,还让这些人活不活了?!”随后,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寡妇婆婆又惊又怕,又受了寒凉,心脏病发作,被120送进了矿医院,瞿艳红一天也不到医院来看望,还教唆他的儿子也不来看奶奶。检察长只好没明没黑一个人伺候老娘。不过,到底是检察长,单位里的人轮流来陪院,才算是把检察长解放出来。
我总是想这样的人不应当有好命,可偏偏她一切都很顺利,在学校里她当了好几年的优秀班主任。目前,瞿艳红唯一不满足的也是关于她的职称,虽然她有优秀班主任这些荣誉,但毕竟她还算年轻,在工龄上她要失掉好多分,比如我,我比她要大五岁,还没有评上呢,要是排队,可能我也要排在她前面。
不过,瞿艳红在管学生方法也有一套。她用的办法说到底就是横眉竖目,从不给好脸,可偏偏还挺管用。她有一双象王熙凤一样的细而长的倒竖眉。只要她的眉毛一竖,就象交警的指挥棒挥动了一样,教室里立刻秩序井然。
这些年,我看了太多的新式教育理论,都在强调要对学生亲和温柔,可在实际中亲和者无不败北,如张建设,汪新军之类,不是被赶下讲台,就是一命呜呼,没一个好下场。相反,如史富贵、瞿艳红,以至陈美英之流,横眉冷对者,反倒是把学生收拾得服服帖帖。看来,不打不成才,老祖宗总结的东西不无道理,而花花哨哨的新式理论全是害人的瞎扯。
今天,我监考的班就是瞿艳红的班。和我一起监考的是大名鼎鼎的宋来善老师,社会上的人来我校参加各类成人考试最怕遇到的就是宋来善,他总是一屁股坐在有权有势行业来的考生桌子一角,比如公安局税务局的,谁越有权,他越盯谁。让这个人想抄也抄不成。宋来善说,这些人本来就占了社会的优良资源,还不满足,还想来混个文凭,呸,我偏不让他们得逞。我就是宋江,杀富济贫。他从此落了个“宋江”的名称。
“宋江”见到穿得朴朴素素,一脸老实相的乡村老师就大放绿灯,甚至他还暗示这些乡村老师只管大胆作弊,翻书或抄袭别人他都不会管。可惜,往往任他如何提示,老实人终归是老实人,就是领会不了,象打哑语般彼此不明就里。急得“宋江”直接上手,从书斗里拿出书放到乡村老师的桌子上。
宋来善就是这样一个爱憎分明,嫌恶如仇的人。逼得那些权力部门的人来混文凭,也得走后门跟梁校长说千万不要把宋来善这二球货安排到他的考场。宋来善听了总是哈哈大笑。梁校长也委派过聂方正,袁霍海,还有孙满屯都找过宋来善,递给他一张两指宽小条子,上面写着某人姓名以及考号,深望予以照顾。不递条子还好,一递条子,宋来善才算有了目标,有了准确打击对象。他一屁股坐在打击对象的课桌边有时干脆就坐到桌子上,严防死守,寸步不离。气得这些权势考生无奈下有的就收拾钢笔,当场离去。他妈的,不考了。
对于学生的监考,宋来善基本上心不在焉,尤其是这种频繁的周考、月考,自由散漫的宋来善老师早就微词多多,当然不会认真对待了。
我和宋来善一左一右坐在讲台上,宋来善总想找我说话,但这是不允许的,袁霍海和孙满屯一直就在教室外面转来转去,孙满屯的尖头和袁霍海的胖脸不时地闪现在玻璃窗外。被发现在监考中聊天,也是要被扣分的。宋来善是老教师了,马上要退休了,无所顾忌了。我却不行,这一行当不管怎么说是我的饭碗,受到再大的压迫,我也没有勇气丢掉这一饭碗。
宋来善看到我几次都不太接他的话茬,并且用手指指窗外又指指学生,知道我不会再和他说话。他有点无聊和落寞地把头伸进讲桌的抽屉里,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中找出了一本边角都挝的不象样的语文书,埋头阅读起来了。偶尔,他站起来伸伸懒腰。而我基本上目不转睛地扫射着每一个学生。
一个半小时,对于监考的老师是如此漫长,而对于奋笔疾书,希望把每道题目都答对答好的学生来说,时间又是那么短促。
在离考试结束十分钟时铃声响了,这提醒着考生准备交卷了。宋来善立刻象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大声催促学生写好姓名、考号准备交卷。
最后一次铃响的时候,我和宋来善立刻开始收卷子。一左一右。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有位头发染黄的男生,一拳朝宋来善打过去,突如其来,宋来善毫无防备跌靠在另一张课桌上,象是碰到了课桌的棱角,刺痛了宋来善的腰,宋来善大叫了一声,捂着腰“出溜”到了桌子下面,坐在了地上。
我跑过来,质问小黄毛:“怎么回事?你怎么打老师?“
“我还没写完呢?他就抽我的卷子。”
“写完没写完,时间到了,就得交卷。”我说。
“时间没到!”黄毛说着,拽过一张卷子坐下来急速地抄了起来。
这个黄毛一整堂课上就根本没有答题,他一直在假装答题,实际上一个字也没写,就等着交卷的这个十分钟抄同学的答案。幸亏现在的答案全是用”A,B,C,D”来充当的,抄起来也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这是一份初三的数学卷子,他已经快抄完了。他的手倒是挺快,小指头攥着笔紧张地写着,他毫不顾忌我就站在他跟前,只管埋着头迅速地写着。刷,一张大卷翻过去,刷,又一页带着一股风翻过去了。黄毛额头上渗出了些微的汗,在正午的阳光下发着亮。这个孩子,脸色惨白,神情紧张。他太看重这一次的考试,必欲答完抄完才会甘心。刷,到了最后一页了。考试彻底结束的铃声已经响过一会了,其他的学生看到黄毛还不肯交卷,竟然也有人学他的样,夺过同学的正准备交的卷子狂抄起来。还有的学生竟然趴在讲桌上去抄已经收了的卷子。不就是一次月考吗,竟然把学生都搞成了这样。教室里眼看着乱成了一锅粥。情势非常不妙,如果不能制止,这次考试肯定是失败的,对于监考的老师来说也是一次重大的失误。我会被批评,被记过,被取消今年评职称的资格的。
我立刻大喊,时间到,时间到,同学们把卷子放到讲桌上。有些自觉的学生开始把卷子交到讲桌上,但,大部分还在胡写乱抄。我必须立刻回到讲台。于是。我二话不说,大喊道:谁要再抄,卷子作废。
我一把夺过黄毛的卷子,同时,夺掉他手里的自动笔,在他的卷子上龙飞凤舞地写上了二个潦草的大字:作废!然后,我转身朝讲台上跑去。
宋来善老师象条死狗一样还是坐在地上,哼哼呦呦地不肯起来,我顾不上去管他,疾步登上讲台。
我挥舞着黄毛的卷子,大声地宣布着,赶快交卷、赶快交卷,谁不交卷,我就走了,后面的全部作废。作废零分。我一说完马上做出离开教室的样子。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学生们纷纷交卷子,有的学生趁机夺过自己被抄的卷子,赶紧塞到我的手里。我走下讲台,一边朝门口走,一边收着卷子。黄毛的卷子被我另一只手举着,以示区别。
我很快收齐了卷子,走出教室。就在我刚刚迈出教室的时候,突然感到背部一股力量朝我袭来,象是一把大锤子击在我的背上,我被这力量推到在地,基本上是嘴啃泥巴般地趴在教室门口,手里的卷子散落了一地。黄毛跑过来,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卷子,拾起来,然后,他又朝我的脊背上补了一脚。我趴在地上,看到他的一双长腿,脚上蹬着一双超过四十码的阿迪达斯球鞋,越过操场,朝校外跑出去了。
我的脸被蹭破了,有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涌流出来,还没来得及摸,就流到了白色的考卷上,一点点地洇染开来,又是血,鲜红的。我立刻便哭了起来。我并不觉得我的身体有多疼,这一脚踹得我的背有多疼,我的脸蹭得有多疼,我的鼻子碰得有多疼。我只是觉得我的心很疼。我就那样趴在地上,这是多么尴尬的场景,多么难堪的场景。
我是一个女教师,此刻却这样丑陋地趴在地上。这是我最受不了的。宋来善老师不再哼哼唧唧了,他跑过来,搀扶我。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膝盖也磕伤了,跪在地上很不容易起来。这个黄毛,年龄不大,一定是练过武功的,下了这么狠的脚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黄毛,是站在讲台上弹跳起来之后一脚飞向我的。确实运用了武功里面的某一基本动作。——我一边想着,一边挣扎着站起来,我必须要站起来。因为我跪着的时候,看到已经有好多老师往我这边跑过来了,好像孙满屯和袁霍海也过来了,我可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狼狈相。特别是袁霍海。我最讨厌他那种眯着眼睛,假装关怀其实在嘲笑的表情了。
我真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女人,我力求让自己变得坚强,忍住不要哭的眼泪。可是当一群人围拢上来的时候,我竟然哇哇地大哭起来,我哭得有点嚎啕,有点失去体面。张梅梅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别这样,你看你哭成啥了,别给自己丢脸。她把我的手臂用力抖擞了几下,听话!她重重地对我说着,我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在那一刻,我又一次感觉到我的无助与软弱。
我想接下来黄毛的家长能到学校里来给我道个歉,也许事情就算过去了。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大伤。后来知道,宋来善也没有什么大碍。他也没有向学校要求什么,他以一种早已看穿世事的姿态说了句,不小心给狗咬了一下,你跟狗计较啥哩嘛,然后,让他的丑妻在背上贴了几张狗皮膏药就又照常上课了。
我没有宋来善那么潇洒,虽然身体没有大碍,但心灵却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真的,这不是在故意矫情,用什么“心灵”一词来故弄玄虚。真的,从这次被打之后,我越发地觉得活着好没意思,我对自己从事的工作越来越怀疑,越来越觉得毫无意义,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何等孤单弱小!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对自己下狠手,不,是下狠脚。
我躺在家里的床上凝望天花板,一小时一小时地凝望着,不想吃饭,更不想到学校里去,很多很多的往事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我莫名地又一次想起了赵熊。我想,如果我还是她的妻子的话,我被人打了,他会不会替我到学校去论理,去替我争取权力。就象是宋来善的丑妻二话不说,一路骂到学校里来那样。
当我想到,自私的他肯定会找理由说没必要的时候,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了。我还想到了失踪多年的瘦高男,我的初恋,他会不会呢?我想他肯定也不会,因为他只会跳舞,不具备一点出头露面的能力。为什么,我总是不能找到呵护我并有能力保护我的男人呢?
这样的日子,我已受够了,我想我不如死了倒是干脆。在这漫长的死一样的人生中,我的心总是空的象一片荒野,我在荒野里等待,等待每一个黎明出现的时候会有奇迹出现,但每一个黎明过后,依然是无尽的黑夜。我在黑夜里象一个垂死的麋鹿,等待着荒原上突然出现的猎人,扛着枪把我捡拾回家,给我烤火,给我抚伤,给我喂食,然后把我放养在他的繁花似锦的后花园里。
当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得昏天黑地的时候,班主任瞿艳红却从这件事情上寻觅到了置我于死地的天赐良机。
当孙满屯传唤来黄毛家长的时候我才知道,黄毛的爸爸竟然是赵熊,他的爷爷是赵虎。赵虎越做越大,他的房地产公司随着房价的上涨已经变成了集团公司了。他目前已是陕西省的人大代表了。
山不转水转,不走的路还要走三遍,不见的人也要见三见。老小伙常爱说这些,没想到让他说中了。我跟赵家的人早没来往了,没想到又转到他家来了。
这个黄毛正是赵熊跟那个自杀的农妇生的儿子。后来我知道黄毛之所以在我校上学,是黄毛的爷爷和梁校长达成了交易,黄毛爷爷赞助学校一笔钱,梁校长答应不管黄毛学不学习,一定给黄毛颁发毕业证,并且梁校长给班主任瞿艳红也交待过,学习事不用管,只要看住黄毛不打游戏就行。
真是冤家路窄。
赵虎多厉害的人物,我是领教过的。去年,他还炸掉了秦州北市区的公安局大楼,盖起了叫做金色云天的高层楼群,轰动一时。他还没死,就给自己在秦州开发区建了带亭台塔楼的豪华墓地。墓地直接影响开发区立交桥的修建,但市容局不敢去拆,也不敢去问,最后,立交桥只好改线。秦州人每每到开发区,看到立交桥旁绿化带上有碍观瞻的这个莫名其妙的古怪建筑,不得不佩服这建筑主人的能量。这几乎成了秦州城的一桩奇闻。
如今的赵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靠贩水泥起家的土财主了,他是赫赫有名的时代英雄传奇人物。他的一桩桩事迹象春风一样早已吹遍了秦州城每一个角落。听说,连市长也都怕他三分呢。
这个传奇人物,为着孙子的事亲自来了。这可是频阳中学盛大的事。孙满屯一看来了超级人物,立刻摆酒做席,梁校长等一干人个个象孙子一样地伺候着。地点放在北关地区最豪华的“庆兴大酒店”里。
瞿艳红和她的检察长丈夫也参加了。席间,她说是我先打了黄毛一耳光,黄毛才踹我的。她说我脾气不好,是个离婚女人,动不动就爱打学生,打学生这不是第一次了,学生们都给她反映过好多次了。这次她也了解了,黄毛是个听话的学生,非常阳光,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若是不先动手打黄毛,黄毛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踹我呢?她是黄毛的班主任,整天接触黄毛,黄毛怎么没打过她呢?
瞿艳红真是太会说话了,她这一番说的,不显山不露水的,看起来她还挺公道。其实,一则,她向在座的校领导包括我的同学黄笑天在内,告了我一状,意即平常我就是个喜欢体罚学生的老师。另一则,很明显地也是在讨好风云人物赵虎,替他的孙子推脱责任。
第一点的后果不算严重,我在学校里本来也吃不开,多一条罪少一条罪影响不大。顶多今年再取消我的评职称的资格罢了。噢,对了,应当说瞿艳红还是相当阴险的,如果取消了我的职称评定资格,她就会少一个竞争对手。
而第二点,却深深地刺激了赵虎。
他一听说我居然扇了他宝贝孙子的耳光,脸色立刻大变。他一口咽掉吞在嘴里的老鳖肉,转过脸专门问瞿艳红:“殷桂香真的打娃了吗?”
“打了,我都调查过了!”瞿艳红毫不犹豫地说。接着她又补充道,“先是宋来善被凳子腿拌到在地,然后,殷桂香过来后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打了过去。”
我想瞿艳红的说法一定是和学校串通好了吧,怎么连宋来善被打也被说成是自己绊倒了呢?
难怪张建设老师常说,咱频阳学校的老师连一条狗都不如,别人打了狗,主人还要护一下呢。咱们在校长眼里,根本连外人都不如。的确,梁校长历来是宁与外贼,不与家奴。对外面的人不论哪路神仙梁校长笑容可掬,哪怕是教育局来的一个小办事员,梁校长也刮目相看,对自己学校的老师却从来是一脸严肃,难得一笑。他的这种作风也主导影响着孙满屯和袁霍海,甚至是聂方正,领导班子基本形成了这种对外和善,对内严厉的统一政策和方略。我想不久,聪明绝顶的黄笑天也一定会同样成为这样的人。
看来,学校老师要是倒了霉,就只有自我消化的份,指望着学校替你伸张正义,就等于是天方夜谭。
可是,就在我躺在床上,自我消化着痛苦之时,另一场大祸却又从天而降。这场大祸彻底毁掉了我,也毁掉了我的家。
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我成为了一个无家可归的真正孤儿。
(全文共计32章,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东篱:陕西铜川人,陕西省文化厅百名优秀人才之一。陕西著名女作家。曾工作于铜川市人民政府研究室。出版有长篇小说《婚后不言爱》《婚戒》《生父》《香》《远去的矿山》五部,其中《远去的矿山》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其作品以凌厉的风格和直面现实的勇气,受到读者喜爱,拥有广泛读者群。贾平凹称赞其长篇小说《远去的矿山》:我读了《远去的矿山》那书,很让我震撼,写得好啊,那么硬朗,那么扎心,那么令人感慨!
【主播简介】张海俊:女,内蒙古包头市退休教师,全国十佳银龄朗诵家。追求文字与声音的完美结合。传送正能量。
获得证书:中国诵读学院《现代汉语艺术》教师资格证书;《全国艺术特长生认证委员会》考官证书;悦读东河会员。《包头鹿城诵读会》声韵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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