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对慈琪的《谎话小屋》这篇童话留有印象呢?不仅因为“我讨厌人类”是妖怪的谎话这样的反转,更是因为这是一篇有“典故”的童话。典故:诗文等作品中引用的古书中的故事或有出处的词句。这是词典解释,用平常话来讲,就是梗,比如,“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们在学古诗词的时候,经常会遇到典故。每遇到一个典故,就需要去看注解,去了解背后的故事。哪怕它只是一个简单的词语,但因为成了典故,就有了更有重量、更有质量的内容与意义。比如李商隐有一首《锦瑟》,里面有一句“庄生晓梦迷蝴蝶”,这就是一个典故了。我们就可以去了解一下,庄子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他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庄子啊。那到底是庄子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子呢?有意思。典故不是简单的引用,它是一首诗词内容的一个部分。诗词篇幅很短,容量有限,但运用了典故,在纵横两个方向上都增加了诗词的容量。所以,诗词虽然短小,但每一个词语都是金属啊,沉甸甸的,可以穿古越今,神游八极。
有一座小屋,里面漂亮极了,还有很多好吃的。但是只有说谎话的人才能进去。
放羊的孩子来了,不假思索地说:狼来了!
门开了。
胖小猪来了,哼哼地说:我不爱吃东西!
门开了。
大尾巴猫来了,喵喵地说:我想和麻雀交朋友!
门也开了。
很凶很凶的妖怪来了,想了半天,说:我讨厌人类!
门开了,它红着脸走进去,放羊的孩子高兴地抱了抱它。很凶很凶的妖怪见到小猪和猫都在笑,不好意思地逃出了小屋。
——选自《我讲的故事都是假的》p2
这是一篇微童话,篇幅当然短。当时我们在微博上写童话,每一篇包括标点符号在内,也超不过140个字。如果读过《狼来了》这个故事的话,再来读这篇《谎话小屋》就能够获得更丰富的内容,就有了共同的基础,就能够把这篇童话与以前的故事、历史上的故事关联起来,使之成为与经典有关的一个部分。由此想开去,胖小猪、大尾巴猫,它们会不会也源自两个经典的故事呢?我没有读过,也没有问过作者是不是有来源。但我们至少可以有这样的思考。就像电影《复仇者联盟》就是把绿巨人、钢铁侠、雷神等人物组合到了一个新故事里。我们当然可以从文字的表面来读懂胖小猪,这个“胖”字就已经出卖了它是爱吃东西的,而且从角色惯性上来说,我们总觉得猪是爱吃东西的,比如猪八戒。大尾巴猫呢?它要捉麻雀的么,生活中就能见到。但是,阅读不要只停留在情节的表面,而要去做连接,把自己读过的内容相互关联起来。我们可以把“胖小猪”“大尾巴猫”去做一个关键词搜索与连接,把我们的阅读构成一个整体。从阅读这个角度来讲,小朋友当然可以读懂《谎话小屋》这个故事,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故事。其次呢,还是可以做一个亲子共读的。如果小朋友对《狼来了》不了解,这个时候父母可以介入,亲子交流,跟他讲讲《狼来了》。对小朋友来讲,由此及彼,从这个故事读到那个故事,“过桥”一样的阅读,是很有益的。从亲子共读的角度来说,因为我们身处一个巨变的时代,父母一代与子女一代的人生经历、经验,会有很大的不同。在高速发展的时代,代沟并不是以时间来计的,可能两年就有一个代沟,三年就有一个代沟,这两三年父子之间的代沟,母女之间的代沟,有可能是现代人跟古代人之间的代沟。但是,如果我们在幼年、童年时期都受过同一个童话的熏陶,同一系列童话的滋润,那么在我们人格的最根本的基础部分中,两代人之间就有一个共同的部分,它可以减少代沟,超越代沟,维系两代人的精神气质。越是在急剧变化的时代,越需要这样共同的基础因素,所以童话故事、寓言故事、民间故事,就显示出了巨大的意义,它应该是两代人之间的共鸣。就像慈琪的这篇《谎话小屋》,它一下就可以连接到我们童年的时候,语文课本里面的《狼来了》。从作者创作这个角度来讲,就是你要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你的创作的根源是什么?我们常常讲“生活是创作的源泉”,确实很多作家是经历了生活,然后把生活写成了书本,写成了经典。但是,也有很大一部分作家,是从读书到写书的,他们读了很多的书,把读来的东西当作材料,写成了新的书。比如说,意大利的卡尔维诺,他就花了很多的时间去整理了意大利的民间故事。他说,那都是资源库。作家应该利用这样的资源库,将一个以前的故事,在这个时代重新讲述,以古论今,很多古代的故事都值得被重新书写,何况古代也有很多灿烂辉煌的东西需要一脉传承下去。就像博尔赫斯写过一篇《双梦记》,他标明了这个故事的创作来源是《一千零一夜》里第三百五十一夜的故事。言之有据,言之有祖。我在写汉字童诗的时候,也常常利用一些古时候的故事,比如后羿射日、画龙点睛,还有《伊索寓言》等。
乌(文/陆生作)
我也是一只鸟
跟乌鸦没什么关系
张先生在墙壁上画了四条龙一只鸟
我就是这只鸟
只是大家没看到
一条龙点上眼睛飞走了
还剩三条龙
大家还是没有看到
龙爪旁边有一只小小鸟
我是一只真的鸟
我不是瞎
如果张先生帮我点上眼睛
大家就会看到
我眼里有光
心里敞亮
伏与犬(文/陆生作)
伏对犬说:
你真可怜,没个主人,
一日三餐都没个着落。
犬对伏说:
你比我更可怜,
你连自由都没有。
(汉字版伊索寓言《家狗和狼》)
“典故”这样一个方式,我觉得对于作者创作、读者阅读、亲子关系都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