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夏建勇:童年的夏天
夏建勇
当藕花荷叶送来特有清香,当鸣蝉的尖叫突然打破乡村学校宁静的课堂,当一声惊雷带来横扫操场的骤雨,夏天来了,暑假也来了。
记不清自己小时候对夏天是否盼望,但小时的夏天的印象比其他季节要丰富得多。那个时候的暑假是真正的暑假。没有补课,没有安全告知,有的是一分自由与洒脱,大人忙大人的事,孩子忙孩子的事(当然也少不了有叮嘱)。
夏天用火一样的热情,造就世间万物的蓬勃的生命力。
太阳快露出头的时候,早早起起来,我和几个伙伴到临河的树林里,清新的晨风,飘荡着蛛丝,但我们全然不顾,瞪大眼睛,寻着地上蝉猴的蛛丝马迹。看到地上有那些有绿豆大小或者玉米籽大小的洞口的位置,用手轻轻一拨会发现洞口变大,接着就看到了躲在里面准备今晚上树的蝉猴了。
捉飞蝉也是一门技术活了。那时用一个白色废洗衣粉袋子(比现在的袋子要柔软得多),圈上铁丝口,用线缝好,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篙上,便是工具了,慢慢靠近树干上的鸣蝉,有时那家伙还得意的唱着歌呢,丝毫没有察觉;有时又“鬼”得很,还未等靠近,“倏”地一下飞走了。每当做完作业,就和小伙伴“苕头”和他的兄弟“十一”走湾穿乡,在浓密的树林里寻觅着那鸣蝉。一阵一阵的蝉声此起彼伏。有时,全都缄默,只听得风;有时,当一只清脆的叫声响起,另外的就好像不服输的地呼应起来。你得睁大眼睛,仔细寻找它们的蛛丝马迹。大半天的收获,往往能捉住几十只,在袋子里绝望地扑棱它们的翅膀。
有时在榆树上还有许多的金龟子,俗称“金银虫”小孩子也没有什么玩物,喜欢把这小东西捉下来,从大竹扫帚上取下一根细竹签子,插在小虫的背甲中的缝隙中,松开手,这只小虫子便张开翅膀想飞走,但徒劳无力。于是,这小虫子便成了一个天然的“风扇”了。一个个小孩子人手一只,煞是有趣。
河里自然是小孩子喜爱的去处。大人们在队里出工,但还是要对孩子看管的,最有效的办法是在小孩子的脚上或手上涂一圈墨。但小河对孩子还是有无限的吸引力。
河岸和河里的水马齿苋金鱼藻满是,河水清澈透明,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绿色。河边有一条长长的青石板,女人们早上浣衣,傍晚时分男人们就在上面洗澡搓背。还时不时谈论着一天的收获与艰辛。而中午或下午时分,这片水域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朱家的“哑巴”是最会跳水的一个孩子。他走上青石板,然后一个健步向前冲,一个漂亮的鱼跃,窜入水中。其他孩子纷纷仿效。河里人声鼎沸,溅起片片雪白浪花。有时,也有三五个小伙伴会到河对岸的沙地去寻找鸭蛋。当找到一枚鸭蛋时,真是兴奋极了,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仿佛捡到一颗宝石一样。
小镇的河上游一段河道,名曰“土帝河”。河下游有一座水坝,名曰“滚水坝”。“土帝河,鬼打锣;滚水坝,鬼打架”,说出了两处一般少有人去,但却是夏天孩子喜欢的地方。土帝河其实是河道浅浅,布满犬牙差互的礁石板,也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凼子。小水凼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俶尔远逝,往来翕忽”,因此这些礁板和大小的水凼,就是孩子喜欢所在。
我经常和“苕头”兄弟等到那里去。带上“虾耙”小桶之类,用泥巴截断水流,用水桶脸盆舀尽小凼水,里面的就只剩下“瓮”中之鱼虾了。绝望的鱼儿,时常在水快见底的时刻跳跃起来,看到这一幕,我们舀得更起劲了。常见的有鲦鱼、鲫鱼、黄颡,也有鳜鱼。鳜鱼很漂亮,跟黄颡一样,有着黄黑的花纹,性凶猛。更令人生畏的相传背上的十二根刺,如果被刺到,疼痛难忍。舀水的过程,就是一个充满希望与喜悦的过程。
最令人兴奋的是发现躲在礁板缝或洞中的甲鱼或者螃蟹。捉这两种家伙是具有危险性的,也是最具有挑战性,还要有一定的技巧。当你在小凼里发现一个小洞,伸手不见底,你会是什么感觉?怕不怕?好像那个时候的我们并不感到害怕。大家都跃跃欲试,因为凭直觉,有重要的发现。尽量将身子匍匐,伸手,小心谨慎地探,按住甲鱼的背,把它抠出来,有时还要付出被咬到的代价,那就一个惨了。抓螃蟹也是这样。洞中螃蟹预感到危险,早早举起它那对钳子严阵以待,嘴里还冒着水泡,一幅生气的样子。我们要么洞上的礁板掀掉,直接抓捕,要么伸手去抓,如果不小心被它钳住了,你的手不能往回缩,就得忍住暂时的疼痛,停住不动,那小东西也会放松警惕,你便趁机脱手。
滚水坝也是一个快乐的所在,滚水坝的上面,形成一个小水塘,那时孩子游水的所在,一个鱼跃下去,潜水十几米再浮上来。坝下面,流水不深,也有礁板岩石,也有鱼虾和螃蟹,但少有水凼。
坝上形成的小水塘足有二米多深,幽深的河水充满诱惑,成群的白条鱼,在水面游来游去,争抢河里面的菜叶和各种小虫。我们用竹篾片,支成十字,四角系上破旧的蚊帐,抑或是其他的纱布,中间放上饭团或其他诱饵,丢上一块小石头,沉入河中。待成群的鱼儿争抢的混乱之际,用长篙挑起,惊慌失措的鱼儿纷纷跳起,无奈无回之力,成为“俘虏”。在人类的智慧面前,实在没办法子啊。
滚水坝只有一个大溢水槽,坝下一直延伸到下游水边。这儿的乐趣在于钓小饭鱼(餐条)和“扑浪狗”(沙塘鳢),还有鳑鲏、麦穗鱼。当大水退后,有些白鲦顺着坝槽逆水而上,时不时飞跃而起,而塘鳢喜欢匍匐在水泥岸边。这类小鱼又贪婪又愚蠢,贪婪是因为它们不择食,愚蠢是它们毫无顾忌地靠近人类。小孩子们用一根简单的竹条或木棍,系上一段短短的鱼线,拴上一个小钩,穿上红蚯蚓,就可以坐在水边等这些蠢笨的小鱼上钩了。不消大半天,就可以钓上一碗来。
这座水坝还有一个铁闸门,一条长约十米的涵管直通下游。闸门平时是不打开的,但总有少许水流从门缝里泄出,很多小鱼虾蟹喜欢逆流而上,我们小孩子在涵管出水口放置一个虾耙,然后人钻到涵洞里,涵洞仅容一人通过,越往里越光线越暗,水越清凉,头顶凉飕飕的,让人感到压抑和害怕。但里面的小鱼虾却很多,它们受到人的惊扰,纷纷往外跑,就成了囊中之物了。
傍晚,收工洗澡的人们顺便在坝下的礁石中,摸点鱼儿,最激动人心的是捉鲇鱼。这家伙周身无鳞,身体表面多黏液,头扁口阔,上下颌有四根胡须,狡猾得很,总是躲藏在礁石底下或者洞中,不轻易捉到。
记得有一次,我们都在下面摸鱼,几个人围住一块礁板,手明显感觉触到鱼身了,就是抓不到,对面的大人说,你使劲一捅,就会抓到了,我居然信了他的话,鱼却窜过去,落入他的手中。这是我最懊恼的记忆:大人心难测呀。
入夜了,月亮悄然升起来,几缕丝薄的云彩从它身旁缓缓移过。河里洗澡的人们渐渐散去,小河依然继续它的喧闹,夜晚显得更加静谧。然而滚水坝此时并不平静,上游的流水不紧不慢的顺着水槽而下,但小马虾却想逆流而上,它们沿着水槽边乘势而上,一个接着一个。这时候正是逮它们的好时机。
微弱昏黄的月光下,我们带着小烧箕(竹子做淘米用的,一边有敞口)猫着腰,蹑手蹑脚,小心地走到流水的槽边,用手电往下一照,瞬间你看到沿水流地方全是亮晶晶的红点,像一颗颗石榴籽,那全是小虾米的眼睛哦。它们显然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吓着了,纷纷往下蹦哒。我们顺着水流向上,虾米们,哈,全都被收入彀中,成了我们晚上的战利品。
夏天的小河,承载着太多的童年的记忆。如今,这条河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她被人类的活动无情的玷污,再也难见她清秀的面容,难现她年轻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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