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吉:辣椒树下贰角钱

辣椒树下贰角钱

陈永吉

1975年,我当兵来到上海空军高炮某团,在电影组当放映员。团部驻扎在浦东高行镇。那时高行不大,几家店铺,一家饭馆,半条街。

连队则驻地分散,有的离团部十几公里,有的几十公里。

电影组要保证每个连队每月看到三场电影。九个炮连,一个雷达站,加上团机关和汽车连,指挥连等,几乎天天晚上放映,很是辛苦。特别夏季,天黑的晚,六点钟不到吃晚饭去连队,八点钟后才能放映。早了银幕上看不到影像。

那时的浦东很僻静,路也不宽,没路灯,卡车开不快,到驻地远的连队回来往往较晚,肚子会饿。特别是73年兵小熊,有胃病,吃饱了胃会胀,饿了又胃疼。

组长就到司务长那领食用油票,粮票,到镇上买些油、盐、酱油和面条备着。有时就煮些面条做夜宵。

那时部队风气很好,没有公款吃喝。师团首长下基层,都跟战士们一样排队就餐,饭后主动交粮票和伙食费,一两一分不少。

部队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几个人外出,无论公事私事,都自费就餐,而且是谁的“官”大谁买单,不争抢的。不过那时物价便宜,吃的也简单。一碗肉丝面1角2分,一碗小馄饨1角5分钱。

电影组长是军官,排级干部,工资55.5元,我们称之为“三五牌”干部。夜宵都是组长请客,从来不肯我们掏腰包。

夏季的一天,到川沙县城边的雷达站放映,回来晚了,小熊的胃又疼了。组长就准备给我们下面条,他说,没有肉菜只能清水面了。

这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来点青菜也好啊。上午,我到高行镇买纸和广告色办宣传橱窗,出门时,看见警卫排的战友在院外菜地干活,知道他们菜地的大概位置。

就拿起手电筒来到菜地,摘一些小青菜,上海人叫“鸡毛菜”。摘菜后,看见边上有畦地上种了辣椒,就象我们江西老家那种辣的椒,不是上海人吃的那种圆圆胖胖的甜椒,他们也叫菜椒。就摘了七、八个。

这时,突然一道手电光射来,随即一声大喝:“啥银”?又一声“哪弄摘俄个拉叫”?上海话,啥人,怎么摘我的辣椒。把我吓得一愣,只见一个40多岁的老乡打着手电跑过来。我指着团部大院说,我是部队的战士,晚上加班晚了,晚餐又吃的早,现在饿了,几个人想煮点面条填肚子,就到警卫排菜地来摘几株鸡毛菜几个辣椒。那老乡过来听后说,原来是解放军同志呀。

老乡告诉我,他刚从朋友处回家,看到自家的辣椒地有人,就过来看看。他祖籍是湖南的,父母解放前就到上海做事,解放后留在了高行。他从小在老家生活,长大后随父母来到上海。但喜欢吃辣的习惯没变。尽管“割资本主义尾巴”,自留地少,还是种了一些辣椒让自己和父母解馋。

他又摘了几个辣椒塞给我说,以后只要这里还有辣椒,尽管来摘。

我才知道辣椒是他种的 ,原来还以为是警卫排的呢。就怎么也不肯要了,要还给他 ,可他怎么也不肯。推让多次后我说,那这样吧,辣椒我带回去,但部队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就算我买你的。今天没带钱,明天上午8点钟我俩再在这见,我把钱给你。老乡说,不用,不用的,军民一家亲嘛。快回吧,你的战友还等着你呢。我再三跟他约定,明天不见不散。

但第二天上午,我带着钱在菜地等了很久,都不见他。连续三天都这样。第三天晚上,我用信笺纸写上:老乡,你的辣椒很好吃,让我们的夜宵更美味,现附上贰角钱 ,请务必收下。——一个士兵。然后把钱夹在里面,折叠两下,用小土块压在辣椒树下。

以后我再没到菜地。半年多后,部队又换防到浦西大场镇。直到现在,我都没回过高行,也没与那老乡重逢,亦不知当年的他是否收到那辣椒树下的贰角钱?

作者简介:陈永吉,曾在驻沪空军某部,江西铅山县委宣传部,县委办公室,县教育局,县委统战部,县政协等部门工作。期间在《人民日报》《农民日报》《江西日报》《空军报》《江西通讯》《江西党建》《江西宣传》《老区建设》等用稿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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