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我们一起在屋子里开会,会开得很简短,大家纷纷走出来。是一个早晨。阳光均匀地洒在大地上,好像一层金粉。
我和朋友们去吃早点。我们去食堂排队去打了饭,坐在餐桌后,桌上摆着油条、包子、奶黄包、鸡蛋、豆浆、牛奶、豆腐脑、方便面,大家一起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
排队时候,我看到两个不尴不尬的人。她们也是我的同学,但因为不知道的原因和我产生了一些矛盾。见面不相识。
我和师兄站在葡萄牙候机大厅外的广场上。师兄对我说,我们要在这里等很长时间。多长时间,我问。他说,六十四个小时。我问,我们不如先出去住在旅店里。他说,现在不能出去,他们有人守在外面。我看着他,他的样貌和大学时候没什么变化。
在大学时候,他就很优秀,爱好广泛,能力突出,性格温和。我第一次是听一个女生说起他的。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歆羡。好像诗经里面有女怀春的样子。
但现在他也有些不大镇定了。我们的处境毫无疑问是危险的。但我们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所知甚少。
我想也许可以出去看一看。我走到栏杆边上,这里围着许多曲折的栏杆。旁边一个自助售货机。我投入硬币,买了两瓶饮料。我弯下身去拿饮料,直起身时候一把枪指住了我的后背。我举起两只手。他说,中国人都很危险。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不是就是远近闻名的大盗吗。我说,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游客。你有什么证据。师兄向我走来,他说,他是和我一起来这里旅游的。这是我们的护照。那人接过来,看了看,说,你们好像我以前见过的人,你们是不是间谍。师兄说,怎么会,我还认识领事馆的何先生,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他。那人看着我们,好像在看一出好戏如何收场。师兄拨通了电话,那边传来了何先生的声音。那人接过手机,说了几句,将手机还给师兄,说,抱歉,一个小误会。
大学期间,很多个夜晚,我从教室里出来,头上满天星光,空气中充满了一种略带水汽的木叶味道。我走到树木深处,偶尔看到猫的眼睛在灌木中发出慑人的绿光。路的另一面传来脚步声,有时候我们一起回去,有时候一起出去。
我从图书馆借过许多关于手工制作的书,根据中图分类法,属于T类,在图书馆东南的一角。坐在书架旁边的桌椅旁,阳光透过落地窗与外面的树木叶子投进来斑驳的光。我们一起做着绳结等的手工。讨论着如何打磨一把万能钥匙,打开各种各样的锁。
我们戴着手套,用动力绳攀登学校最高的后主楼,一共有二十六层。我们将锁扣抛到顶楼的一根栏杆上,我们之前去考察过二十六楼上面的天台,栏杆很结实。我们顺着绳子往上爬。有一次中途风忽然变大了,砂石迷乱人的眼睛,风吹得绳子四处乱晃。同学用脚攀住一根柱子。等风渐渐平息才又渐渐向上攀去。
我们站在后主楼上,一副以天下为己任的样子。感受着比平地更烈的风,看到远处林立的楼群。
一个女生站在楼上,楼下围着许多人,警车与救护车停在外围,警察从车上下来,在地上摆上软垫。我们急忙拿出绳子,戴上口罩,从另一面向上攀去。我爬上楼,她还在那里站着。我慢慢靠近她,她没有觉察我。我迅疾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她没有挣扎,和我们走下天台,一步步地下楼梯,到电梯间坐直梯下去。
将她带下来后,我们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们在高楼上练习跑酷。有一次我脚滑,没踩实,往下滑去。幸而身边一个朋友伸出手,抓住了我,他被我拽得向下滑去。另外几个又抓住他,我们好像猴子捞月一样。而最为胖大的同学像拔河一样站在最后,我们一起喊,一二,加油。
为了锻炼身手,我们开始追赶地铁。在某一站与地铁同时出发,飞速跑出地铁站,越过栏杆,翻过墙壁,从最近的道路到地铁下一站。我们跑了三次,前两次都差几秒,我们便改进路线,加快速度,闯了一个红灯,终于赶上了地铁,我们挤进地铁,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浮现出快乐的笑容。好像临刑就义一样,油然生出一种悲壮慷慨的情感。
很晚时候,我们一起坐在后主楼的天台上。一个人手里拿着一瓶啤酒,一个说,今晚夜色真好,一个说,一醉方休。我们干杯,一口干了。我们将酒瓶整整齐齐地摆在一个圆台上。凉爽的风吹过来,我们伸出手,好像可以抓住风。敬月光,敬友谊,敬人生。
我们分三拨去葡萄牙,一拨从北京出发,一拨从上海出发,第三拨从广州走。我从北京出发,出发前夜,一个同学兴奋得难以入睡。他说,我们终于要出发了,我很期待这次行动。这次行动的代号是什么。蝴蝶。是的,我们要像蝴蝶一样,轻飘飘地。
葡萄牙国立博物馆戒备森严。我们在白天摸清了馆内的构造与机关,确定了新展出的珍品的位置。有几成把握,一个问。九成,大体上都没有问题,不过我们还是要注意安全,生命是无价的。我们都点头。我们从不同侧面进入博物馆。你们从这里,你们从这里。记得互相接应。
我们在附近的公园与宾馆盘桓了几天,大家纷纷问什么时候才能行动,都有些焦躁不安。有的甚至准备独自行动。直到有一天,师兄终于说,可以开始行动了。我们分成五个小组,我和师兄一个组。我和师兄吊着绳子,攀上楼顶,从楼顶打开门,下到下面,在九楼和十楼活动。我们打开门,确定没有机关后,躲过摄像头与激光,拿了几幅画,警报器开始响,我一枪打烂警报器,接着又去瓷器展览厅里拿了一些瓷器,景泰蓝,珐琅瓷。有的可以看出是清朝的工艺。师兄说,这就是以眼还眼。将东西放在包里,我们又轻轻地走出去。合上门。这时我们听到了上楼梯的声音,巡视楼层的人走上来,拿着手电筒,手电筒的光一晃一晃的。我们躲在一个角落里。那人走过去。我们急忙走出来,将挂钩甩到楼上,攀着绳子走出去。我们坐上车,到一个森林边上停下来。我们约定在这里取齐。我们是最早到的。树林里虫声唧唧,空气略有些潮湿,但很清新。不一会二组和三组也来了。他们拿来了地毯、棋盘、罗盘之类的古董。一组也回来了,只有四组迟迟不来。天上的星星繁密,一闪一闪地。我们说,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又等了一会,看到远处有人走来。我们掏出枪,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过来,他们手里夹着包裹,说,不要开枪,是我俩。他们说,快走。我们坐上车,往机场行驶。一路上,他们讲述了逃跑的经过。他们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警报器响了起来。他俩打晕冲在前面的两个警卫,将他们拖进一个角落,迅速换了衣服,趁乱跑了出来,一路没有停歇。太惊险了。以后我要考虑退隐的事情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们来到机场,但机票只剩下八张,我和师兄准备搭乘下一班飞机。他们将东西都拿好,上了飞机。我们互相祝福。
师兄说,现在,我们还要等六十四个小时。
我们坐在广场中,广场中人来人往。不同的面孔燃烧又熄灭。好像在雨中一样,一切都雾蒙蒙的。天气不大好。我在广场里走了一个来回。师兄坐在一个凉棚下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他知道是我,说,坐吧。我在他身边坐下,说,我的心里有些不平静。师兄微微睁开眼,看到黯淡的天光。好像一个算命师傅。我说,我去买两瓶饮料,你要喝什么。他说,都可以。
吃过早点,我们通常背着书包,书包的夹层里是电脑,好像几个忍者神龟一样,去图书馆写论文,将一大摞书放在桌角,一本一本地翻看,像是提炼三克镭一样从中提炼论文的句子。写完后我们又去自习室,在电脑上建立博物馆模型,以及3D城市模型。我们不断改进着方案。从这里。一个同学用手指着说,一个说,从这里翻过去更近一些。这里有监控吧。我们必须搞清这里的状况。这里的状况就是没有状况。我们常常围绕一个问题争论很长时间。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说话呢。因为她们有时候发神经。当然,每个人都会发神经,但我说的发神经和你们说的不是一回事。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她们让你觉得尴尬吗。是的。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生和另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女生走过去。
警察用枪指着我,我很想掏出大衣里的枪,但师兄用眼神制止了我。他笑着面对警察。
我问他几点了。他喝了一口饮料说还早。快到傍晚,我们买了两份饭,鸡腿汉堡与风味牛排。外面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带着海水的潮湿味道,好像可以听到海水翻滚的声音。我们将手搭在栏杆上,栏杆上的湿气加重了。抬头望天空,一轮月亮悬在中宵。师兄起身,我也跟着他走进候机大厅。他看了一眼手机,对我说,他们已经顺利到达了。我说,很好。师兄问,说起来,我们一起共事多久了。我说,两年多,两年半左右。他说,是啊,两年多的时间还是很容易过的。我想对你说一些话。我说,师兄,为什么这样郑重其事。他说,我是说真的,我恐怕难以回去了。我说,没事,师兄,我和你共患难。他说,如果我回不去,帮里的事就交由你负责了。我将这块玉佩送给你。他说着解下腰间的一块玉,那是我们之前一起去新疆时候买的和田玉,帮内规矩,由每任帮主佩戴,见玉如见帮主,有了玉就可以号令全帮。我说,师兄,你这是说什么话,放心吧我们会安全的。他说,我刚才课了一卦,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让我和他去到厕所,给我化了女子的妆。我的眼眸深深,走出厕所时候还有一个男子吃惊地看着我。我将食指竖在嘴上,示意他不要声张,扭着身子走出去了。
没过一会,走进来三个警察,他们带走了师兄。我混入人群中,静静等待着飞机。
一天过去了,我从沙发上醒来。机场的沙发很舒服,可以将整个身子放上去。我坐起来,一个美国人走过来,和我搭讪。我用手理理自己的假发,走开了。我看着表,看着人群,看着外面。我走上楼,从玻璃窗上可以看到机场外的一些布景。一些警察和暗探混在人群之中。我走进一家书店,里面的东西照旧很贵。我随手打开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本书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为这个故事着迷。它的情节并不复杂,但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这时我听到枪响声。人们开始四处乱跑。情急之中,我夹腿就跑,忘了把书放回去。我跑到卫生间,将自己关在一扇门内。我听到有人走进来,一扇扇地推开门。我慢慢将身子支起来,翻到厕所顶上,一个腰上别着枪,用一只手按着枪随时准备抽出来的人推开门,我屏住呼吸,他又走到下一扇门。
里面没有人。他跑出去,对另外的人说。另一个说,再去别处找,一定要找到他。不然就拿你们是问。他们从另一个方向跑了。我又等了许久,直到声音一点点平息,好像被周围的环境慢慢吸收一样。我跑到外面。警察抓了几个嫌犯,准备带回去审问。但还有一些密探在广场与大厅周围盘桓。好像秃鹫一样。
还有三十多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拉长了,充塞着惶恐与不安,度日如年。还不如有一个直截痛快的了当。师兄不知去哪里了。我口有些渴,想要喝一些酒,就从背囊里拿了半瓶酒,大口饮尽。困倦如同敌人攻克我头脑的城堡。我打了一个哈欠,几乎感到恶心。我找到一个胶囊旅馆,好像太空舱一样,我躺进去,进入休眠状态。躺了一会,为防止错过飞机,我又起来设置了一个闹铃。
她说,说一说你们的意见吧。她是会议的负责人,在自己说完后,喜欢这样问大家一句。如果大家没有意见,我们就按照这样的程序做。我有意见,一个同学拍了一下桌子说。你有什么意见,她将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锋利的眼神与他对视着说。他说,这样做有没有考虑到他们的安全。如果被抓住,经历过拷打与逼供,谁能一直坚持。她将手举起来,又挥下来,说,我们这些人不都做过逼供实验吗,有谁会出卖自己的朋友同学呢。他说,现实中的逼供比是实验中的残酷百倍,因为逼供是要摧毁人的意志,他指指自己的头,让人看不到希望。而不像这里,你清清楚楚知道这是实验。好了,一个同学说,现在说这些不也晚了吗。我们应该再完善一下方案。
我们开了很多会,但有建树的意见总是很少,大家大多都是附和。一回他和她发生了争执,她当众给了他一个耳光。他忿忿地披着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闹铃好像已经响过了,还有隔壁的敲击墙壁的声音。我好像中途醒了一会,关闭闹铃,又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看到混沌的天地,如同一个巨蛋,天地处在一片混沌之中,我用力跺脚,抬高自己的身体。天渐渐升了起来,地渐渐降下去,我如同盘古。整理好衣服,走出来。
我没有看到机场,机场不翼而飞了。我揉了揉眼睛,是早晨的大雾。航班推迟了,之前还有三十多个小时,一觉醒来距离飞机到来竟成了四十小时。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说,你们哪里也去不了。我的一生将在候机厅度过。所幸里面还算安静。
一个警察向我走来,他的眼睛直视着我或者我身后的某一个人,我故作镇定地坐着,慢慢地将手移到后面腰上配枪的地方。他走过去。我松了一口气。但不久又走过来,一步一步地接近。他站到我面前,像一堵墙壁,他说,请出示你的证件,我掏出护照,上面的信息无疑是假的,他看了看,又还给我,然后到别处去了。
我收到一条信息,有内鬼。我苦笑了一下,大概正是内鬼的告密使得师兄被抓。我回复,开启备用计划,营救师兄。
我在咖啡店喝着咖啡,听着略显伤感的歌曲。我好像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我放下咖啡,走到广场上。广场上空盘旋着鹰隼一样的直升机。我摇晃着手向飞行员打招呼。飞行员看到了我,一根绳索慢慢垂下来。但这时跑出来一队警察,一个想要抓住绳子爬上去,一个端起枪准备向着天空射击。直升机快速向上盘旋,一直升到半空中。那个抓住绳子的警察在空中四处摆荡。飞机飞到了海上,他跳了下去。
飞机场加强了警戒守备,增派了许多警察。派了三班人,昼夜巡逻。在楼顶安排了十几个狙击手。
我略显颓唐地走进候机大厅,一个女孩走过来,递给我一朵花。我手里拿着花,说谢谢。她就走开了。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注意安全。我想问是谁给的,但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吃了一些饭,我又准备钻进胶囊旅馆,那里基本设施还算齐全,虽然空间逼仄。这时我看到一双皮鞋向我走来,一双手搭住了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站起来,抱住他说,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我刚刚被朋友保释出来。上午还有直升机过来,准备营救我们。他说,没有必要。我们什么时候走,我问,或许可以飞到另一个地方。他摇摇头,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么,警察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他说,是的。他们没有审问你吗。他说,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怎么说。他说,我说,你们找错人了。但当我出来时,一个警察说,我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师兄显得很兴奋,他要了两瓶酒,还讲了许多笑话,笑死我了,他说。我说,是挺好笑的。你这两天在哪睡。我说,这里有胶囊旅馆,你也来吧。他说,听起来不错。我也体验一回。我说,但在我睡醒一觉后,候机的时间反而变得长了,航班延迟了。他说,那可不巧得很。我们可不能一直待在机场。
我醒来时候,他已经在外面坐着了。他凝视着晨光,坐在栏杆上,两手托着栏杆。我坐在他身边,他说,葡萄牙的早晨很美丽。我说,美啊。他说,要用心去感受,而不是眼睛。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我说,是的,眼睛是无用的,只有心灵可以看见一切。他转过头,好像第一次见我一样看着我。我晃了晃双腿。他拍了我后背一巴掌。我紧紧抓住栏杆才没有掉下来。他说,想当年我玩单杠也是一把好手。他说着做了一些动作,将头放在手下面,又用腿勾住栏杆,身体悬空。我回想起从前一个喜欢玩单杠的同学,他在单杠上跑着玩,但单杠太滑,他又跑得太多,不小心掉了下来,摔成了骨折。
我们绕着栏杆散步。他说,坚持就是胜利。我看着将我们和外界分开来的栏杆,好像一道魔法结界。我说,我们或许越过栏杆,去到外面。他说,外面是布置好的网罗。我们出不去的,只能等待飞机的到来。你会喜欢上飞机的,我们之前见过它。还是那一架吗。大概是。当飞机飞到两万米的高空。怎么了。没什么。我只是单纯地说一说。你不觉得这样说很有意思吗。是有点意思。不过大多数飞机只在一万米左右的平流层飞行。
我说,师兄,你总是很乐观。他说,有什么办法,生活就是这样。我要将玉佩还给他,他说,你戴着吧。我说,师兄,大局还要由你来掌控。他说,我已经要远离江湖纷争了。
我们骑着单车,飞速行驶在街上。风以同样的速度穿梭在我们身边,且在两个挨得很近的人身边形成狭管效应,发出呼呼的叫声,好像跑得很累的人。我们需要用很大的声音才能让对方听清。高兴时候,我们互相叫骂,互相称是对方的爸爸,享受着想象中的天伦之乐。一辆车歪歪扭扭地走着,一个同学说,是喝醉了,要不就是吸大麻了。一会司机就要被抓起来。我们骑车驶过大街小巷,在一处亮着灯的小吃店前停下。要了一大盘毛肚,蘸着麻酱吃。又要了几瓶冷饮,一饮而尽。吃完夜更黑了,我们坐在校园的草坪中,数着天上的星星。夜晚的天空安静而神秘。我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坪,有人拿来一只大西瓜。我们分着吃西瓜。在草坪吃完后又去体育馆。体育馆外面台阶上坐着两个班里的同学。她们说她们喜欢在晚上坐在这里。我们在旁边坐下来。她们将一些零食分给我们。问我们也喜欢夜晚吗。夜晚的空气让人觉得自由。我说。我张开双臂,好像要展翅飞翔。
师兄拍着我的肩膀说,放心,我既然出来了,就可以带你回去。我说,我也没有很担心回去的问题,我只是在想,像我们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才是收手的时候呢,也许就是下一次。下一次我要金盆洗手。可是你开始了才不长时间。师兄说。我说,是啊,也许我还可以做好几单,师兄为什么这么早退隐呢。他说,我是一个孤星入命的人。你是一个优秀的人,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子。我说,我只是喜欢唱像我这样优秀的人罢了。
师兄做了一个布偶,手上戴了两个戒指,我们身穿防弹衣,随身携带着降落伞。
飞机就要到来了。但大屏幕上显示,飞机晚点五个小时。最后五个小时如同五个世纪。如同全部的酷刑。
我的头脑里想着五小时以后的事,五小时会很快过去,就像人的一生。它可以容纳许多变故,也可以波澜不惊。而前者是常态。而我将降临在中国的土地上,吻着黄色的土地。我说,师兄,你饿吗。他说,我不是很饿。去吃一些东西吧。我们要了两例意大利面。两瓶啤酒。长长的面条,短短的人生。他用叉子将面卷起来,脸上带着一种幻灭的笑。他抹去嘴角的酱,将纸恰好丢进垃圾桶。
警卫检查得很细致,但我们还是混进去了。我们坐在飞机上,云朵在空中飘动。是心的形状。
是靴子的声音。几个蒙面人走过来,他们用枪指住我们。举起手来。东西在哪里,一个问。师兄说,什么东西。少装糊涂。快交出来,不然就要你们好看。师兄说,在我怀里,用手去怀里掏东西,他掏出一把枪,一颗子弹飞过来,竟被他躲了过去,他将对方的枪捏住,捏得拐了弯。后面的人又开枪,我拉住他四处奔逃。子弹如同梭子一样。一颗子弹击中了一个女人,她开始大声呼叫,又一颗子弹击中了飞行员的手臂,飞机员大声呼救。子弹仿佛一直在拐弯,在整个机舱里胡乱飞行。整个飞机充满了惊叫、血与颠簸。这时又来了一阵气流,许多因为惊慌解开安全带的人被甩了出去,飞机连续转了两个三百六十度的弯,过山车一样。师兄趁机用激光刀切开玻璃,一阵巨大的风灌进来,我和师兄前后跳下去,迎着风打开降落伞。降落伞被风吹得鼓起来,飘了一会,还能听到子弹飞翔的声音。我们落在一个树上。跳下树,四周是茫茫的水面,我们落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岛。我说,没想到我们要像鲁滨逊一样开始荒岛求生。师兄说,这里距离祖国应该不是很远,我们先寻找水源和食物,然后用木柴造一辆小船。
我们沿着一条小路寻找淡水。我听到溪流汩汩流动的声音,我们循着声音找到一条小河,河流蜿蜒绵长,与海水连接,是活水。师兄拿出一只打火机,找了一些柴火点燃,找到一个废旧的陶罐,盛了水烧水。一只兔子飞奔而来,撞到了树上,转得头晕脑胀,我们将兔子抓过来,倒提着双腿,将在一根木棍上用火烤,烤得外焦里嫩,十分可口,可惜没什么调料。当晚我们睡在树杈上。第二天阳光早早地开在枝头。我醒来时候师兄已经坐在海边了,我走过去,他示意我脚步轻一些,原来他在利用简易的网捕鱼。一会两条鱼游进来,他迅速收网,我们便又吃起了烤鱼。和店里的烤鱼相比怎么样。更自然,真是老天的礼物。我们开始着手建造小舟,我们各自砍了一棵树。正准备建造时候,我发现另一边有一条破旧的小舟,上面堆积着许多落叶。师兄说,说明这里以前也来过人。我问,可以直接用这条小船。师兄说,这条船的木头已经不行了,我们还是再做一条吧。我们仿造着它的结构做起来,砍削木头,利用榫卯结构拼合木板。造船真是一件苦差事,我们做了十几天,虽然形状并不美观,但总算可以放在海中了。船造好的那天,天空变得阴沉沉的,不一会就下起了雨。开始还是小雨,后来越来越大,里面夹着冰雹,风越来越猛烈。不一会下起了鱼。鱼掉落在地上,头尾还极力地要向上蹦起。我们惊得面面相觑。师兄问,鱼是从哪里来的。我说,天上下下来的。师兄说,鱼为什么会在天上。我说,也许是风把它们卷上去的。我们都感到诧异。我们将鱼捡起来,放到船上,不必担心行驶时候的饭食了。我们将鱼用从海水中蒸发出来的盐腌起来。又晒干。
我们用两根巨大的树枝作为桨,两个人轮流滑。走了三天三夜。每天睁眼都只看见大海,听到在空中盘旋的海鸥的叫声,一闪而过。你会看到大海。大海就是这样。大海可以淹死人,也能让人心里得到安慰。银白色的波浪闪着嶙峋的光。师兄用手臂挡住阳光,问我,你喜欢海吗。我说,海太大了,我只感到迷茫。他说,我喜欢海,海让我的内心开阔。其实人人心中都有一片海,只不过有的过早枯竭了。开始时候,交替划船让我们十分疲惫,我们互相不大说话,偶尔看看对方。偶尔大声放歌。过了半个月,我们的鱼渐渐缺少了。而陆地始终不见踪影。我问,我们是不是偏离了方向。师兄说,不必担心,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安全抵达了。过了一夜,天气变得阴冷,天空中密布着阴云。师兄说,不好了,怕是要有风暴,我们奋力划船。只见前面出现一艘大船,我们大声呼救。大船上没人回应。我们将船靠近大船,爬了上去。上面也没有人。大船回廊里挂着葡萄牙国家博物馆的画,我说,我见过它。师兄也暗暗吃惊。他说,你看这里,隐约有一些血迹。我说,这里大概发生过枪战,你看这里的弹痕。接着我们看到一具具尸体。我们将回廊上的画拿下来。装进一个大袋子里。风暴来临了,船身剧烈地晃动。天地好像都翻转了,大浪排击着船体。我们躲在船舱中,但舱体开始漏水,水位渐渐升高,一些鱼钻进舱里,我们去仓库中找到两只救生艇。我们乘着艇离去,但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枪响,师兄嘴里含着血,他说,快走。我说,师兄,你怎么了。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师兄又中弹了,这次是他的胳膊,血奔涌出来,溅到我的脸上、身上,他嗫嚅着说,我回不去了,你一定要拿着东西好好回去。我悲痛地喊,师兄。我拿出枪,向对方射击,听到对面啊的一声,有人倒在地上。大船被一阵巨浪吞没了。我独自乘着快艇,疾速向前驶去。
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快到黎明时候睡意如同惊天骇浪,排山倒海而来。我睡在艇上,梦到许多人与事,如同一部黑帮片。最后梦到要如厕,但怎么也尿不出来。我一直在做着准备,双腿挺直,自谓颇挺出的样子。怎么回事呢。然后我醒来了,站起身,朝不断远去的大江大河尿了一泡冗长的尿,风吹过来,将尿吹得很高很远。我一直尿了很长时间。就是一泡尿的时间,我看到了大地,褐色的黄色的土地。我兴奋地跳了起来,一边跳一边系住裤子。终于到了,我想,一会一定要抓起一把土,亲吻一遍。我终于明白了思乡的痛彻滋味。明白了里斯本机场如囚笼的滋味,明白了近乡情更怯的滋味。我看着自己的衣着,已经很久没有洗了,上面还沾带着隐约的血迹。因这血迹,我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甫一上岸,就有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我躲在码头的一个土丘后面,我看到子弹以夸张的形态在空气中旋转着。我也举起枪还击。对方几个人倒下。我悄悄绕到一个人后面,勒住那人脖子,捂住他的嘴,用枪指着他说,不要叫嚷,我现在问你,是谁排你们来的。他战战兢兢地说,饶了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说,少废话,不然我就杀了你。他挣扎着,冰凉的刀刃抵着他,越来越深,他忙说,我说,是一个姓金的女子。金什么。这次真的不知道了,求你像放屁一样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向这里开枪,打在他的身上,他啊的一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我开枪反击。
金时敏是我的同学,她见了我总是笑盈盈的。她曾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锻炼,一起经受考验。但后来因为与课业冲突而中途退出。但当时她大概已经知道了一些我们的计划。我说,我们应该改变行动计划。他们反对我的意见,放心吧,大家都是信得过的人。
我冲破重围,上了一辆卡车,开着卡车赶去寻找她。我们曾在很晚时候一起送她回家,我因此还记得去往她家的路。下了车,我径直爬到楼上,砸开四楼窗户。走进她家房间卧室。我对她说,起床了。穿着睡衣的她看到是我,忙问,你怎么在这里。我问,你为什么派人暗算我。她惊得合不拢嘴,忙说,没有,我没有。我说,你的人已经把一切都说了。她说,可这并不是我本意。我也是不得不这样。我们以前的朋友为了窃来的东西反目成仇,他们约定去公海上赌博,谁赢了谁就享有全部赃物。后来他们听说你和师兄要回来,就让我安排人将你们俩也除掉,以免妨碍他们。你为什么自己回来了。师兄不在了吗。我说,我希望你不要再卷入江湖的纷争,不然,恐怕你自身也难保。她拉着我的手,说,我也很担心,每天打打杀杀的,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好几次想要退出,但总是随波逐流着,我承认我是一个没有多少志气的人,可我现在明白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说,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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