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牧云：【日暮乡关何处是】（散文）
执行主编：鱼儿姐姐
日暮乡关何处是
文/牧云
陕南这个地方是有着挂青的传统，“有儿坟上飘白纸，无儿坟上草树青”，一座坟头清明时挂青，标志着一个家庭后继有人、兴旺发达、父慈子孝。去祭扫祖宗坟墓，也有着寄托追思、告慰先人、抚远后世子孙的含义，是一种郑重其事的仪式。
每年清明节之前都要陪父母回老家扫墓。看到年近80的老父亲，满头白发银光闪闪，但却腰板挺直，步履稳健。母亲虽然患有心脏病，但也还算是比较健康，便不由自主地感到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每年清明时节，在明媚的春光里，跟父母走在故乡的沟沟坎坎，所有的故人、故景都格外亲切，同时也在心里暗暗的担忧着这样的幸福还有多少 ？
故乡只有祖父一个人的坟墓，每次走到祖父从山上摔下来的地方，我就不由自主地打量这座陡峭的山崖，这就是一个外乡人最后落脚的地方。祖父，他哪里会想到最终的结局会是从一面山坡上被牛挤下山崖，一直摔到四五十米下的河岸，被当场摔死的命运。祖父是武汉武昌人，解放前作为政府粮田主任兼军需主任随同几位官员一起来到石泉工作。后来任梅湖镇航运管理征税官员，那时梅湖镇是汉江通衢汉口的重要码头，繁华非常。在那个兵荒马乱、盗贼横起的年代，娶了镇巴人氏的祖母，生了三个儿子，从此便扎根汉水之滨。解放后，各种原因落户在了距梅湖镇有三、四公里的一个小山村。因不会农村劳动，便被派去给生产队放牛，刚刚60岁那年，便因牛而意外失足，那个我只在照片里见过的高大健壮、面容严肃、双目炯炯，有着军人气质的武汉人，便长眠在了老家对面的树林子里，这一眠便距今六十余年。祖母因去世晚40年，就因地制宜地长眠在了县城西侧的小山坡上，从此，便只有祖父孤独一人长眠异地他乡。
其实这个小山村只能称为我们兄妹的故乡，只算是父母曾居住过的地方而已。我们兄妹打小是在这儿出生长大，又一个个走出去，父母最后也彻底地搬迁了出去，故乡从此于我们除了一座坟墓的关系，再也没有其他的关系，但我们童年的记忆深深镌刻在了这儿的山山水水里。
每次来到祖父墓前，看那座已经长满积年青苔的坟茔，看还有不知名的藤蔓从墓基上爬上墓顶，根须一点一点的渗进风化了的水泥墓壁，一种沧桑与久远，似乎带你走进了时间的长长甬道，尽头便是1960年那一天的跌落，再往前便是如传说般的纷纭不可追溯啦。
每年回到故乡，总会有一些新的变化，曾经的小伙伴一个个都搬迁出去了，或住在了镇子里，或搬进了县城，还有出国多年，落户他省的。当年我们居住的老屋，邻居的老屋都没有留下半壁残瓦。邻居婶婶有五个儿子二个女儿，四个儿子各自在旧址上翻建了新屋，漂亮整洁，林林总总构成了一大片新居。平时却就只有八十多岁高龄的邻居婶婶还佝偻着腰，在这些新屋里出入，怕是只有春节才能享受到子孙环绕的热闹。此次回去，若不是遇着她远嫁的小女儿回家省亲，也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空守着一大片错落的群屋。附近几个大院子，除了几张衰老、熟识的面孔外，再也没有看到年轻的后生，更别说听到小孩子的欢声笑语了。还有几户邻居干脆已经大门紧锁，明显这儿已经成了偶尔光顾的居所。曾经很多开垦耕种、洒过汗水的土地，要么树木成荫，要么灌木丛生，已经被大自然回收了。
再看看我们来扫墓挂青的人，除了父母、我们三姐妹，也没有一个后辈孩子跟随，孩子们要么已经在他乡外省扎根，要么工作、学习繁忙，怕是都已经忘记了这个地方曾经是根脉所在。新的思想文化的冲击，扫墓也不是什么非得遵从的习俗，包括现在已逐渐湮灭的烧纸钱、放炮竹等被称之为陋习的东西，都是应该要慢慢地被革除的。现在又逐渐地兴起了网上代人扫墓等，也许某一年这座长着春兰的坟茔，慢慢地就会再也无人问津了呢，更何况现在火葬也逐渐被这种闭塞的小县城接受，将来的人们也许再也没有入土为安一说了。好呢会有一只漂亮的小罐子搁置在一个纪念馆里，若干年后，这些小罐子、小坛子又会成为无人记起的旧物，该如何处置呢？
走在故乡的村道上，纵横交错的通村公路，像一条条长线串连了一户户零散的人家，一户户人家的子孙后代，又从这一条条新修的公路出发，去到更大的乡镇、县城、城市，甚至国外，去追寻自己所向往的幸福。这条条道路，是那么地没有止尽、没有终点，故乡的山花花年年春来开得更加灿烂，刺藤藤长得更加茂密，树林林更加葱郁，曾经热闹非凡、鸡鸣犬吠的村庄日渐消失，小桥流水人家的场景一去不返。
鲜花取代了香火纸灰，架子上的小盒子取代了高大的坟茔墓碑，网上的祭奠取代了路途奔波的祭扫，还到底有多少要被取代的传统，还有多少探索发现要在明天揭晓呢？
看着父亲满头的银发，看着母亲还算稳健的身影，不知道明年的清明，是不是还是像今年这般在父亲“清明青半山”的慨叹中度过。站在故乡的村道上，一条条通村路像锦带一般柔软地在山岭峡谷间盘旋，“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一种怅惘、迷茫从心底隐隐升起，片刻之后便随着和煦的春风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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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牧云：本名周永凤，陕西省石泉县人，文学爱好者，发表过多篇诗歌、散文、短篇小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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