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纪行之九)大理的情色

有一次我在拉萨往林芝的飞机上看一本旅游杂志,里头有篇文章,介绍全国各地的风物风情,配有一个“旅游出轨指数表”,几乎有点名气的旅游城市都榜上有名,像拉萨、三亚、桂林、青岛、大连、北海等等,大理赫然名列榜首。
那篇文章让我霎时间感觉自己成了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我不知道自己栖身的城市如此“开放”,我严重怀疑自己生活在一个“假北海”,看来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了。
旅游界很喜欢搞这样的东西。用“出轨指数”来营销,虽然脑洞够大,但并不是一个好创意,相反让人觉得挺“黔驴技穷”,与当年某地“一座叫春的城市”差堪一比。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它不仅无益于提高城市的美誉度,相反还可能“污名化”。

沙溪·骑马的少女
喜欢旅游是人的天性。“世界那么大”,每个人都想去看看。中国古代诗歌写得好的,脚力都很好,李白、杜甫、岑参、王昌龄……有的是“壮游”,有的是“浪游”。我喜欢的苏东坡则是“宦游”,仕途坎坷,像一只皮球一样滚来滚去,四处贬谪,写诗说自己“兹游奇绝冠平生”。品山鉴水看美人,是人性自由解放的体现,远不是所谓的“出轨”或“艳遇”所概括得了的。
想起一则轶事:小时候老家村里有个男的,一到圩日就要上街,老婆骂他,身上没钱老上街干什么,他说我去看人。老婆勃然大怒:“难道我是鬼?”把老公吓得如陈季常附体,“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她丝毫不明白男人对世界的好奇心。
不过,旅游杂志弄这些东西,似乎也有它的道理,只是过火了。旅游像面包,“情色”则是面包上那层黄油,面包离不开黄油,因为搞不清“情色”与“色情”的区别,这层“黄油”经常涂得又浓又厚,弄得人倒胃口,使得你想去的那个地方,成了一片“淤泥”,出门时自己给自己打气,一定要经受考验,去做一枝清白的荷花。

洱海·爱之花
大理的情色其来有自。远在我还没出世之前,有部电影横空出世——堪称绝色的杨丽坤主演的《五朵金花》,她本人后来又出演了《阿诗玛》的主角,大理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爱情圣地”,杨丽坤则成了“美人”的样板,我有个熟人在《阿诗玛》重见天日后,一连去看了八次,他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去一趟大理。我不知道他是否实现了这一愿望。后来就是黄渤、徐铮那部《心花怒放》,虽然主人公远没有年轻的杨丽坤漂亮,但多了不少“荤味”,为人们所喜闻乐见。毕竟时代不同了。
爱情电影的一个特点,就是让你有“代入感”,都想去电影里爱情的“案发现场”看看,“演绎”一下主人公的爱情。时维八月,恰逢暑假,正是旅游旺季,大理美女如云。她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衣香鬓影,把大理当成一个秀场,展示着自己的风姿美貌。她们或成双结对,或伶俜独行,在古城的民宿里出没,从街头巷尾招摇而过,看上去一个个“旁若无人”,却都在不露声色地表演。

古城·得意
美女自然离不开时尚,美女是时尚的“晴雨表”,脑袋则是时尚的“风向标”。四年前我到杭州,其时风行在脑袋上插一朵花或一支草,连一些外国游客也受到“感染”。大理这个季节的时尚,是在脑袋上盘彩色小辫子。在大理古城见到的女孩,不是已经盘上五颜六色的辫子,就是正在街头编着辫子。这种情形很像星巴克那句著名广告:你不在星巴克,就在去星巴克的路上。这些用彩带编着发辫的女(小)孩(资),一定也是喜欢去星巴克的人。
不过古城好像没有星巴克,反正我没有看到。大理最多的东西就是花,它们绽放在各家的门前,栽种在院子里,或者摆在窗台和阳台上。白族人把日子过得像花一样,这些顶着彩色发辫走在街上的女孩,则像一束束鲜花走来走去,把大理变成了一个“花花世界”。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大理的旅游被称为“风花雪月”,人们躺在花海里谈情说爱。这座旅游名城“乱花迷眼”,“情色”无边。

沙溪·“饕餮”美人
情色当然还有街头的招牌。刚到大理那天,天色还早,我们把行李扔到房间,迫不及待地上街,迎面就看到一个酒吧门头的招牌,写着十个大字:
在这里喝酒,在大理失守
我不明白这招牌到底是一种鼓励,还是一种警告,或者既警告又鼓励,既刹车又加油,让看到招牌的人像一辆发动马达没松离合的汽车。这招牌既押韵又双关,念起来琅琅上口,作者堪称“修辞”的高手。国人在这方面头脑特别发达。我们继续逛街,在一个卖茶砖的摊子,看到上面的“表白”更是火辣得像一串指天椒:
喜欢我就“泡”我,不喜欢就抽我
不过它与在喜洲古镇一家饮品店相比,显然还属于“小儿科”。那家饮品店门前挂着琳琅满目的小木牌,所有的饮料都名之为“流芒……”,还用毛笔写着“带颜色”的“段子荤话”,感觉就像挂了一墙的春药……

喜洲·招牌
我不太喜欢商业广告中这种泛滥的“性趣”。杜蕾斯的创意让人们津津乐道,但它作为一种特殊用品,另当别论。不好说人皆有堕落之心,但的确易生放纵之念,我估计店主一定是觉得这样显得有情调,只是如此不加掩饰地用荤话挑逗游人,早已“情调”全无,只剩下了“调情”。
有人认为这种调性很“小资”,年轻人喜欢这种“款式”。中国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小资。蔬菜本来长在土里,“水培”出来虽然长得郁郁葱葱,但并不是那个味。在缺乏教养、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轻人的引领下,“小资”风一开始就误入粗鄙低俗的歧途。从蛤蟆镜、喇叭裤,手拎的录音机,大街小巷的桌球起,本来附丽在社会主流的“小布尔乔亚”,变成了体现叛逆的支流和逆流。
在我成长的年代,毕竟还有人肩上扛一把气枪,单车尾架夹着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或琼瑶的《窗外》,还能琅琅上口背诵汪国真的诗歌,装模作样皱着眉头喝苦涩的咖啡,这种自以为是的特(矫)立(揉)独(造)行(作),现在变成了浑不吝的痞子气和不男不女的“娘炮”风。

沙溪·旅人
大理几日,我遗憾没有去一趟蝴蝶泉,那里应该有更多“情色”。歌是这样唱的:
大理三月好风光哎,
蝴蝶泉边好梳妆;
蝴蝶飞来采花蜜哟,
阿妹梳头为哪桩?
男人不检点被称为“狂蜂浪蝶”,女人不检点被称为“招蜂惹蝶”,但蝴蝶却偏偏被当作纯洁爱情的象征。梁山伯和祝英台变成蝴蝶的故事无人不知,蝴蝶泉也源自一个凄楚而无比平庸的爱情桥段:一个白族姑娘既勤劳又美丽——这两种美德“兼而有之”真是少之又少,她与一个樵夫相爱,统治苍山洱海的恶人要霸占她,姑娘和樵夫相拥跳进了苍山脚下的无底潭,潭底飞出一对美丽的蝴蝶,形影不离,成千上万的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围着他们翩翩起舞。
约20年前,我曾经慕名去过一趟蝴蝶泉。错过了故事主人公殉情的农历四月十五“蝴蝶会”,据说每年那一天,白族青年男女都聚集泉边,谈情说爱,唱歌弹琴。我只记得蝴蝶泉边有个蝴蝶馆,里头陈列着无数的蝴蝶标本。这些曾经风月无边、色彩缤纷的爱情圣虫,虽然身体已经僵硬凝固,却似乎仍在比翼双飞,向人们展示着自己凄美的爱情。(题图:洱海边的玻璃球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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