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臭”到成都

11月份去了成都一趟，探访成都的厕所，我跟同行开玩笑说，我们成了古代有异癖的海上“逐臭之夫”。

但成都并不是适合逐臭之地，因为成都的厕所不臭，不仅不臭，还很“香”。网上成都的“网红厕所”追捧的人不少。

我们在街上拦了一辆的士，让司机载着找厕所。路上司机介绍起成都的厕所充满自豪，这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当地人一般在说起美食、建筑或历史名人时才会流露出来。从他的口吻，你能体会到厕所真的就是城市的脸面。

我去过一些地方，不要“脸”的并不少，有的是因为习惯；有的是经济还不行；有的经济虽然不算差，但不认为厕所是个事，把它忽略了。成都曾被一家杂志评为“最乐活的城市”，如果一个城市的厕所连的士司机都感觉长脸，你根本不用怀疑它的宜居。

我们去了武侯公园入口旁边的一个公厕，它只有80平方米，布置得紧凑精巧，进门一块照壁，后面是个小天井，上面是透光不透雨的玻璃顶。我数了一下里头的摆设：石头做的洗水钵、休息的沙发、婴儿床、吊花篮、抽纸机、烘手器、擦鞋机、充电器箱、养有鹦鹉的鸟笼、一个金鱼在睡莲下戏水的石缸、养有绿植的花槽、嵌着老照片的宣传框、核心价值观宣传牌、播着录像的电子屏……还有定时自动送香的喷雾器。

武侯公园门前公厕

这个厕所曾入选“全国最美公厕”，每天如厕达四五千人，节假日更达到六七千。如果有一半是游客，相信这个厕所会增添他们对成都的好感，成为成都加分的因素。

我们还参观了锦江江畔公园的“锦江阁”公厕，因为位于公园，所以安了这样一个诗意的名字。四川鬼才多，文化创意无穷，这个名字让“屎气冲天”的厕所变得诗意盎然。它的玻璃外墙用竹子做成栅条，显得拙朴雅致。厕所与休闲室互为一体，里头有充电器的排架，有自动咖啡机和座位，有小孩喜欢玩的钓玩具布偶的游戏机，还有按小时收费的聊天室和母婴室，面积不大，但服务的功能不少。

“锦江阁”是环保公厕，可以自洁，无需下水管网，相信没有人因为与这样的公厕为邻而不爽，没有其他公厕的“邻避效应”，成都高新区打算推广100座。虽然上厕所不收费，但通过服务可以保障它们的运维。

锦江阁

银泰购物中心的商场公厕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像隧道一样的入口，墙壁和穹顶上布满漆成绿色的弯曲管子，有一种印象派的风格，在观感上就是名副其实的“绿色公厕”。人走进里头，在闪烁的星光映照下如梦如幻，“像雾像风又像雨”。一些上厕所的人甚至忘记了方便，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这厕所估计造价并不高，吸引人完全靠创意——那些管子弯曲的形状和刻意弄出来的色彩。有人开玩笑说，北海“和安”的老总应该来考察一下，回去也弄一个，估计会让商场的生意更好。

银泰商场公厕

在成都最大的环球购物中心广场停有一辆“车”，它其实是一个移动智慧厕所，它采用了飞机处理粪便的技术，不需要外接水管和电源。有一个等候间，里外壁都嵌着展示屏，可以播出图片和视频，可以下单购物，还能欣赏名画。成都的公共环境严格控制广告，位于广场的这个智慧公厕成了寸土寸金的广告位。

成都的公厕之所以好，除了建得好，管得住也是重要的原因。“建”为“管”提供了充分的条件。休息间作为公厕的标配，管理员晚上要住在那里，配备有必要的生活用具，如铺盖、衣柜、饮水机、椅子、小案台，案台上装有镜子。在武侯大道旁绿地的一个市政公厕，墙壁立体绿化，花木垂荫，像一间绿屋，与环境融成一体；休息间就在公厕顶上，门前的小天台像一个小花园。

环球购物中心广场的智慧公厕

成都的公厕分为白天和全天开放两类，每个厕所每年费用（含人员工资）分别为7万元和14万元，管理员月收入约3000元。这是一个过得去的收入。我一直觉得，合适的报酬是对一份职业真正尊重的体现，换句话说，尊重某个行业，理应为它的从业者生活体面提供物质的保障，否则就跟“不谈结婚的恋爱”的性质差不多。

古人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套在厕所这件事上，就是人人都知道“吃”，但很少想到“拉”。没有哪个家里像厨房、卧室一样认真考虑厕所的结构和配套，没有哪个城市像各种场馆一样规划和落实公厕数量的配置。常有人说“厕所虽然是小事，但……”，这种句式后面的思维，还是把厕所当成了“细枝末节”。人们在谴责随地大小便缺乏公德时，很少检讨那常常是因为找不到厕所，忘记了“人有三急”时不能靠意志来解决的滋味。

公厕里的招贴

国人对厕所的漠视，刨根挖底，与传统不无关系。狩猎也好，种地也好，人们养成了野地大小便的习惯，又因为它属于“下三路”，形成了文化的禁忌，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被视为粗俗不雅——广东话的说法叫“核突”。厕所作为一种文明的产物，是商业化、城市化的结果。实际上，中国也是因为旅游业的迅猛发展，“厕所革命”才应运而生。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首先是一种观念的变革。从这个角度说，对厕所的重视与否，是一个是否有“革命精神”、“革命作风”和“革命理想”的问题。这种“革命”其实已悄然发生。三四十年前，你想象不到厕所会成为一些城市重要会议的议题，想象不到人们如此关心拉屎拉尿问题。《红楼梦》 里林黛玉说了句“放屁”，就让道学家感觉有失大家闺秀体统，而现在都市中居然有“大便餐厅”，“年轻一族”坐在马桶状的座位上，对着屎橛状的食物大快朵颐。而这正是“厕所革命”的文化基础。成都这些“网红厕所”的特殊意义，就在于它改变了“厕所是肮脏的”观念，转变了人们一直以来对厕所的污名。

锦江阁的母婴室和聊天室

一种公共服务设施的建设，毫无疑问受到“钱”的制约，其实比“钱”更重要的，是怎样“花钱”。四川省委书记彭清华参观了成都环球购物中心广场的智能厕所，说了九个字：“小厕所，大民生，大产业”。从社会角度，它关系到政府补齐公共服务短板；从环境角度，它关系到优化城市观感和宜居禀赋；从生态角度，它关系到保障防疫和健康需要；从经济角度，它关系到环保技术与智能应用相结合的新兴产业发展。一句话，厕所的升级是人们更加美好的生活需要。从这个角度看，提出“为建设更加美好的公厕而努力”，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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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写过五篇公厕文章

• 严肃地探讨一个“下流”问题

• 探厕记

• 说说旅游如厕的那些事

• 与青岛的两次亲密接触

• 论如厕20分钟超时自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