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恨蛤蟆坪(十五)·连载54 || 作者 南岳
十五
腊月二十三送了灶爷，人们开始天天赶年集。大人小孩，有时全家上。赵堡镇与六合镇的集，每集必到。集市上也开始拥挤，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叫卖声、炮声、各种吵闹声混合一起，好像一窝蜂。
家里也开始大扫除，看个黄道吉日，将屋子里积了一年的尘土清除，然后用旧书纸，旧报纸裱糊一新，糊上炕围纸，或订上炕围布，将买来的各种年画，字画，中堂画，挂的挂上，订地订上，顿时，满屋子焕然一新，好像变了个世界，说不出的喜悦与畅快！
当然，妇女们更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要洗旧换新，昼夜不停地给娃娃们缝新衣服，做新鞋。到二十七八，开始做吃的，家家的妇女们都拿出看家本领，平生绝活，高超技艺，想方设法地做出各种好吃的，蒸的，煮的，烙的，炸的，煎的，炒的，烧的，烤的，馇的，熬的，等等，各显其能。
有孙子的老人更是不得安宁，忙着给孙子扎灯笼，缠毛蛋，做毽子，缝沙包，剪窗花，做风转，做陀螺，等名式各样的玩具，有的还吆喝着给孩子们支秋千！
孩子们更是乐翻了天，盼望一年的时刻终于到来，不但有好吃的，还能尽情尽兴地玩，因为这时候，大人们一般都不安排他们干活，去玩耍是不管的，而且都脸上笑呵呵的，不会像平时，一脸严肃地训斥他们。
各生产队都将各自的大台鼓和锣钹铰子取出来，大人孩子们轮流敲打，顿时，整个村庄开始沸腾，锣鼓喧天，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一派欢欣喜庆的春节景象。
本地风俗，红白事，过年要祭祀祖先。在改革开放之前，这些传统风俗都一度消失了好多年，自单干后，又开始复苏，一年浓似一年，各种传统风俗、礼仪都相继上演，走进大众生活。
普通人家大都没有祠堂，过红白事，先一天晚上，用盘子端上做好的牌位，到门外十字路口跪接去世的祖先，叫接纸。迎接回家中，安放牌位在堂屋正面桌子上，摆上各种祭品，酒水茶品，点上香蜡，叫坐纸，广义的坐纸，也指整个祭祀活动。早晚更换献食，跪地焚烧纸钱，奠酒奠茶，匍匐叩拜，叫烧马(此叫法起源于元朝，以前的元朝人把大祭叫烧马，到后来词意有外延，现在把所有磕头烧香烧纸钱都叫烧马。)在祭祀现场陪伴守护，续香续蜡等，叫陪纸。祭祀完后，送到十字路口，烧掉牌位，叫送纸。
过大年则要坐纸三天，除夕接纸，过完三天大年，初三日晚上送纸。在通常情况下，在九族之中的族人，都在一起坐纸，如果有新去世未满三年，未除服的孝子，则在自已家里另接新纸，三年除服后，归于宗族。
红白事、过年祭祀祖先，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体现的是中国人敬天，寻根，感恩，思报，不忘根本和初心的礼孝道德理念，教育后代人不要数典忘祖。
除夕这天，二牛一早被社老叫去，到青龙山庙上干活，插旗，挂灯，打扫庙宇，帖对联等，准备过年。
韩老五和韩老六兄弟俩，领着韩老五的小儿子明诚，老早就到金石湾二牛家接纸，大儿子没有来，要看铺子，都来金石湾，家里过除夕太孤单了。三人背着香蜡纸表，糖果烟酒，大小炮，等许多东西。韩老三和明辉也老早就帖好了门神，对联，写好了三代牌位，收拾好了坐纸的一应东西，等着韩老五。
二牛忙，只有明霞拾掇过年的食物，也不大会，所以，巧巧把自家的做好后，除夕前一天，巧巧妈叫这天给明霞帮一下，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不会做。巧巧倒有些害羞起来，没结婚，有点不好意思去。巧巧妈说：“都啥时候啥年龄了，还怕羞，这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都已定了亲，你也没服孝了，扭扭捏捏的，快去！”
巧巧只好低着头，拿了些自己家做好的各种年馍馍，又拿上给明霞做的一双新布鞋，笑嘻嘻地去帮明霞。明霞看见巧巧来帮自己干活，准备年，高兴得直跳，口中喊着嫂子，羞得巧巧脸红心跳，连忙制止，让现别叫嫂子，叫姐姐。
巧巧干完活，临走时，叫二牛第二天给她帮着写写对联，接接纸，贾明在时，这些事巧巧从来不管，如今让她做，还真有些不知道。
二牛从庙上回来时，韩老三他们都在等他，所以大家赶紧去接纸，接进来烧过马后，二牛给三个长辈说了说，就赶紧拿了给巧巧家写的对联和一些糖果之类，又叫了明辉去放炮，拿了些鞭炮，二人就往巧巧家跑。
去时，巧巧母女早已收拾好了接纸的一应东西。二牛一面解释说，因山场上叫干活，来迟了，一面和巧巧、明辉赶紧手忙脚乱地帖上白对联，挂上白灯笼，然后去接纸。
此时，已太阳西下，夜色笼罩，金石湾多数人家已开始接纸，炮声如炒莜麦似的响成一片，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青龙山庙上的礼花、上天炮拖着尾光，发出尖厉的长啸，在金石湾上空爆响，散发出炫丽耀眼而色彩斑斓的光花。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发出一声声惊叹和喝彩声！
二牛看到今天的除夕，感慨万端，与八九年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别！更让他感叹的是世事变化神速，时光易逝，生命短暂，人生正像眼前那一颗颗呼啸而上的烟花，精彩炫斓只是瞬间，倏然之间便无影无踪，消失在无边的空间。如贾明，八九年前，对权力是何等狂执，勾心斗角，损人利己，丧良昧心，不顾别人的死活，而今天他在哪里？
“酒阑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间今古。”
我们跪在这里接他，而他真的在吗？人间芸芸众生，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二牛和巧巧坐好纸，烧了马，明辉便回家找明诚玩耍去了，看见巧巧母女很孤恓，怕二人伤心，二牛不好马上走，兜留了一会，和巧巧妈说了一会话，才告辞出来，往回走。
吃罢晚饭，明辉和明诚又出去找伙伴玩去了，二牛端来了一些干果及凉的下酒菜，找来酒杯和酒，放在炕桌上，给三个老人倒上酒，让他们喝酒拉家常。韩老五点了点头，和韩老三，韩老六对饮了两杯，然后点着烟，便打开了话匣子：“昂！三哥，你看，如今咱们的事情慢慢转好了，好着哩！我听说你给咱们的二牛把那门亲事订下了？”
“对，两个他爸，腊月里我和二牛去把亲事订了，两个娃娃都愿意，也都大了，就不能再拖。”韩老三说着又倒满了酒杯。
二牛则出了门，到厨房里，看见明霞收拾锅灶，便对明霞说：“锅灶我收拾，你去约上几个你的伙伴，去给巧巧母女俩热闹一下，今晚她俩孤单，恐怕心里会伤心。”
明霞听了，“咯咯咯”地笑道：“哥，你真私心，要去你去，那是你媳妇，我才不去呢！”说着朝二牛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