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永江:我曾不懂我的父亲程砚秋
▲程永江先生(1932.8-2014.6)作为程砚秋的哲嗣,数十年来为程派艺术奔走呼号;虽然程派演员在当今人数众多,然而真正能算作的程派传人有几人呢?程永江先生对于程派乃至于整个京剧艺术的忧心一直存在,今天我们为大家摘取程永江先生生前的书中与聊天时的几段语录来看看这位大师之子,对于时下京剧界的某些看法。
关于程派
一直以来有新程派老程派之争,我是主张考古派的,也就是老程派,现在有很多新程派说要创新,但是他们还没有把程派的精髓学到手,这样的创新怎么能行呢?京剧界四大名旦的表演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考验,多一个唱腔少一个唱腔,多一个身段少一个身段都不行,所以要学一定要原汁原味。否则就会误导年轻人。
关于继承与创新
七十多年前我父亲在《赴欧考察戏曲音乐报告书》中写到过:“中国戏剧是不用写实的布景的。欧洲那壮丽和伟大的写实布景,终于在科学的考验之下发现了无可弥补的缺陷,于是历来未用过写实布景的中国剧便为欧洲人所惊奇了。兑勒先生很诚恳地对我说:“欧洲戏剧和中国戏剧的自身都各有缺点,都需要改良。中国如果采用欧洲的布景以改良戏剧,无异于饮毒酒自杀,因为布景正是欧洲的缺点。”时下的很多新编戏大布景大制作无疑是像西方靠拢了,在此前被称为自杀的毒酒,现在却用来被中国演员视作救命的良方;提鞭当马,搬椅做门,这些不少人认为中国戏剧中最幼稚的部分,在西方戏剧家眼中却是最为成熟的。
我父亲讲:“我的个人剧本,历来只讨论的社会问题,到此则具体地提出政治主张来了”我从来不反对新编戏,但近二十年来我们的新编戏大都是跟革命、政治挂钩的,对于社会问题的戏剧少的可怜,这些戏只要政治正确的总能得奖。可得奖之后呢?无疑例外不是挂起来了。
现在有很多年轻乃至于稍长一些的演员,对于流派创立者的唱片听的极少,大都是学到了一个特点之后一味的去模仿;就拿程派来说很多女演员是憋着嗓子唱,女生的嗓子本来就比男生的窄,再'靠后’憋着唱。唱出来那还能叫程派吗?我在放老唱片,知名的几位程派传人问我:这是票友唱的真不错?是谁啊?我扫了一眼睛说“程砚秋!”那位几位知名的程派传人连忙改口说:原来是程先生唱的难怪那么好。
其实很多的演员跟票友都是从标签去理解程派,程派并不是只有鬼音,并不是憋着嗓子闷着唱,很少有人去听他的唱片,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听,大都是抓住一些容易抓住的外在的特征去刻意表现。我每次听到这些人的演唱都感到不舒服。我知道我父亲的唱腔并不是这样的。然而公众跟当下的演员把他塑造成了这个样子,只有程砚秋最不像程派,如之奈何?
程砚秋与徐悲鸿
我父亲最佩服的人莫过于徐悲鸿老师了。他同徐老师有一点十分相同,两个人在彼此的领域都是顶尖的人物,此外也都是十分杰出的教育家。父亲早在1930年担任中华戏曲音乐院北平分院的院长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创建北平戏曲专科学校,后担任北平戏校的董事长。后来北平戏校出的德和金玉永五科的学生,都成了非常接触的京剧演员、艺术家。他同徐悲鸿老师真正做到了我们说的不拘一格将人才。徐老师的学生以及同辈中由他慧眼识珠,从平民中选拔出人才培养成大师的不乏其人。齐白石六十岁哪年到北京闯荡,拿我们的话来说就是老北漂,徐悲鸿看到他的画之后,惊为天人,一手将他推到了现在我们所熟知的位置。齐白石对于徐悲鸿的知遇之恩也感激终身,曾不止一次的对人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悲鸿”。再说傅抱石,傅抱石夫妇当初在庐山,穷的连几条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完全靠自己的天分,去仿冒名家的篆刻以此谋生。一日徐悲鸿看过他的篆刻跟画之后,对他讲“傅先生的画我都看了,顶顶好”又说:“您应该去留学,去深造,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经费困难,我来想办法” 为了傅抱石留学的经费,徐悲鸿去找了当时国民党的江西省主席熊式辉。最开始熊世辉并不感兴趣,徐悲鸿就拿出一张画来,说:“我把这张画留下来,就算你们买了我一张画吧。” 后来在场的人劝说之下,熊式辉勉强同意出一笔钱。但这笔钱不够傅抱石去法国留学的费用。傅抱石只好改去日本留学。后来傅抱石归国成为了我国著名的山水画家。像徐先生这样的人物,不会再有了。
谈民国时的教育
民国的政治泥沙俱下暂且不谈,民国的教育确是迄今已来最好的教育。之前那个时代对于国家、百姓来讲是乱世,对于文学艺术却是盛世;那时的教授不以做官、评职为目的,实际上也无官可做,无职可评;臧克家数学零分,钱钟书考试不及格、梁漱溟这个小学文化都没有的人被请去做大学教授。在我们今天可能吗?不可能了。我们这个时代,国富民强了,艺术上却是一塌糊涂。
49年之后的文艺至少有三十年,是向政治形态看齐。以至于我们现在艺术上仍旧受文革的遗毒,京剧上样板戏的痕迹仍旧非常的深。
现在的老师无论戏校也好,还是其他也罢,大都以钻营为第一业务。首要凭职、其次提干,至于自己的本行教书,却未必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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