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91章）
第91章 镶玉琵琶
走出崇梵寺，璎珞正待上车时，王维特意走到她身边，在她耳畔低声道：“娘子，夏日炎炎，我有些想喝你做的百岁羹了。”
“百岁羹？”璎珞心里一怔，想了一想，抬眸笑道：“好，待会我给你做百岁羹，再配一些如意卷，如何？”
“百岁羹配如意卷……”王维黑亮的眸子端详着璎珞明媚娇俏的笑颜，嘴角不禁浮上那再熟悉不过的微笑，点头道：“唔，如此甚好！”
扶璎珞上车坐定后，王维转身跃然上马。看着王维催马前去的飒爽英姿，璎珞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缓缓关上的寺门。方才鉴真法师那番话，仿佛也随着寺门的关闭而远远落在了身后。此刻，对璎珞来说，鉴真法师说了什么，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摩诘，心意相通，就像他送她的那两方印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今世，无论天涯海角，无论水阔山遥，他们都会在一起，不离不弃，相依相伴。
这样一路想着，璎珞的心便渐渐释然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回到了卢县。快到家门口时，忽然听到兴宗在马上说：“姊夫，那不是赵化么？他好像在等你？”
璎珞伸手掀起车帘，果然看到赵化正在她家门口来回踱步，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今日休沐，莫非衙里有事？”王维眉头微皱，正思忖间，赵化已一路小跑迎了上来，牵住王维的马，又惊又喜道：“王大人，有贵客给您送贺礼来咯！”
“哦？哪位贵客？”王维撩起袍角，翻身下马。
“方才有长安使者来到府衙，说是有长安贵客交代他送来贺礼，恭贺大人喜得爱女。不过，他不曾透露贵客的名字，只说大人看了便知。”
“哦？长安贵客？”王维心头一惊，那两个熟悉的名字瞬间掠过心头。莫非是岐王？抑或是玉真公主？自打去年春天在华州一别，已有一年多不曾有过他们的消息了，不知他们如今安好否？
“王大人，长安使者放下贺礼，便快马加鞭返回长安了。小的已将贺礼送到府上，请大人过目。”赵化一边替王维牵马而行，一边絮絮说着。
“好，有劳了。”王维点了点头，返身走到马车旁，扶璎珞下马。璎珞自然已听到了赵化方才那番话，莞尔一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位长安贵客必是有心之人，你快去看看才是。”
“好，这便去看。”说着，回身携了璎珞的手，彼此相视一笑，向堂舍走去。
一进堂舍，两人便看见高足案几上放着一个四尺来长的檀木匣子，上面刻着舒卷的莲花纹图案。王维双手捧起匣子，端详片刻，转头对璎珞笑道：“看了这个匣子，我才觉得，那个买椟还珠之人，未必没有眼光。”
璎珞扑哧一笑，也上前一步，细细端详匣子上的花纹，点头笑道：“匣子已是如此精美，想必匣中之物，定是难得一见的物件。”
王维一手托住匣子，一手打开盒盖，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把三尺来长、用紫檀精心雕琢的琵琶，琵琶顶端镶了一块灿若星辰的和田羊脂玉，散发着古朴、温润的光芒。
“镶玉琵琶？”王维心中一怔，捧起琵琶，专注地看了良久，方掩饰不住惊喜道：“璎珞，用紫檀制作的琵琶，是琵琶中的珍品。用这把琵琶弹奏乐曲时，高音清脆明亮，中音柔和滋润，低音淳厚悠远。若是在安静的旷野弹奏，乐声能传到二三里地之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一贯从容淡定的摩诘，看到这把琵琶后，竟像换了个人似的，言语之间，无不是逸兴横飞、欣喜若狂。
璎珞忍俊不禁，连连点头，正想让他用琵琶弹奏一曲时，一眼看到了塞在檀木匣子内宝蓝色金丝绒垫子上的一封信笺。
“摩诘，如此贵重贺礼，不知何人所赠？还不快瞧瞧？”顺着璎珞手指方向，王维也看到这封信笺，就将琵琶轻轻递给璎珞，拾起信笺，展信读了起来。里面只有寥寥八个字：琵琶声声，有女田田。落款处是一行清丽小楷：欣闻摩诘喜得爱女，持盈于长安遥贺。
果然是玉真公主？王维脸上似乎并无多少惊讶之色，只是点了点头，将信笺递与璎珞，低头看着她道：“璎珞，这是玉真公主赠予莲儿的。”
璎珞似乎也已隐隐猜到几分，因此也并不觉得惊讶。她接过信笺，看着公主娟秀的字迹，思忖片刻后，柔声道：“摩诘，公主所赠琵琶，真美。”
“璎珞，你若是不喜欢……”
不等王维说下去，璎珞便抬头摆了摆手，目光澄澈道：“不，摩诘，我没有不喜欢。我方才想着，莲儿能得到公主如此厚爱，许是和公主有一番缘分吧。如若公主不弃，咱们让莲儿认公主为义母，你说可好？”
王维听了璎珞这番话，倒是比方才收到贺礼更为意外。他转过身来，双手扶住璎珞双肩，凝视着她的双眸，低声问道：“璎珞，你已经放下了么？”
璎珞莞尔一笑，将头轻轻靠在王维肩头，叹了口气，悠悠然道：“摩诘，如果听了你那番话后，我还是放不下，那么，我就无颜当你的璎珞了。”
王维心中一片温暖，不觉将璎珞搂得更紧了些。是啊，那晚，在越州若耶溪畔，他告诉她“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后，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误会，便都烟消云散了。
他轻轻拍了怕她的背，在她耳畔叹道：“傻璎珞。”
璎珞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摩诘，对于公主，我心里只有理解和尊重，再无其他不该有的情绪了。”
王维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含笑看着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说：“待莲儿长大了，我会亲自教她弹奏琵琶。将来，咱们带上莲儿，当面感谢公主对莲儿的这份厚爱，可好？”
“好。”璎珞点了点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你想听什么？我弹与你听。”王维从案几上抱起琵琶，嘴角上扬，一脸宠溺地问。
“我想听……”一瞬间，璎珞想起了她第一次听他弹奏的曲子——《阳春古曲》。正是那首曲子，将他牢牢地烙印在了她的心里，从此再也挥之不去。
不待璎珞说下去，王维就笃定地说：“璎珞，你且听听，我弹的是否就是你心中所想。”
说着，他略调试了一下琴弦，便洋洋洒洒地弹了起来，果然是属于他俩的定情曲——《阳春古曲》。
璎珞已经许久不曾听王维弹奏琵琶，在这样的夏日黄昏骤然听到，只觉得琵琶声声，清丽如春江之水，灵澈如九秋之菊，又如茗香淡淡，细水涓涓，当真妙不可言，心底已是一片沉醉。
这一生，能遇到这样彼此懂得的伴侣，多么不易。他们彼此疼惜，彼此珍惜，没有嫌隙，没有猜疑，有的，只是生死不渝的信任和托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