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失传千年绝学:学会这四招,安身立命、进退自如!
编者按:
近来,又有不少鬼谷子爱好者管我要新考证出来的《转丸》篇。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找不出来了!都隔了好几千年了,你去哪找去?总不能去扒鬼谷子的坟墓吧?
再者说,鬼谷子不是一个人,而是八个人。你去扒哪个?
(作者按:鬼谷子其实是八个人!
王诩、山济、阴斐、防龙、贾卞、陈生、张固、伏㙻。八人前赴后继,传纵横术一百三十年。世称“鬼谷八达”,尤以王诩、贾卞、伏㙻弟子成事者多!
出名的弟子有:肥义、陈轸、江乙、费无极、昭奚恤、病甲、冯瑗、李申、李园、鲁仲连、烛之武、孙膑、庞涓、禽滑、张仪、公孙衍、苏秦、甘茂、甘罗、谭拾子、苏厉、苏代、欧阳不懿、楼缓、司马错、乐毅、范雎、郭櫰、虞卿、蔡泽、邹忌、毛遂。
后伏㙻于芒砀山败于尸佼,自销其名。
尸佼为商鞅之师,成立尸子学派,亦传百年。李悝、乐羊皆传其道。)
所以说现在网上流传的《转丸》篇、《胠乱》篇都是假的!胡编乱造、哗众取宠!
不信大家去读一下,他们说得跟TMD白话文一样,那是鬼谷子的原话吗?
相比之下,丹阳论道新考证出来的有关《转丸》的资料,虽然不敢说“货真价实”,但肯定是前人所为!
即便是假的,也是宋代以前的人进行仿作!比起那些现代的人编的不知道高明多少倍!
【导读】
本篇是失传已久的《转丸》篇部分语句,晋朝新建县侯温式之校考《尸子》时指出:“颖川有鬼谷,盖是其人所居,因以为号,时有门徒三十七,而达者五六。(王)诩以《胠乱》授苏秦,以《转丸》授陈轸。轸遂骖风驷霞,抵触佥壬,骋辨耀辉,雄闻战国。及其身没,遗篇流于户牖,百载之后,复为陈平所得。”他又强调:“陈平曲逆见宏,好略能深,奇谋六奋,嘉虑四迥,其策多出于《转丸》。后嘱子孙云‘吾多阴谋,今世即废亡,已矣,终不能复起’,乃销外经二十三部,秘不示人。”
清人张达川在为《鬼谷子》作注时言道:“转丸篇述苟全之计,君子不为;又及独有之法,道家所禁,所以不传。”
今文据周建德(太子太傅,周勃之孙)义子周正范十世孙所考,载于周炳堂(周正范二十六世孙)私著,历有千年。《崇文总目》编修以“教人诡诏激讦,险盩峭薄,非正心之论”不加收录。
【原文】
凡辞能化四方者,必原万物之因,而转弊祸之丸。炁藏不明,不知物文理哲之法;转丸不明,不知三要反覆之虚实【1】。
何能原因?曰:“象、常、制、度、心术、决壅、计划。不明于象,而欲论材任选,犹以尺适履,以寸量衣。不明于常,而欲号令百姓,犹搭箭镞于弓弦之上,发之则必受其害。不明于制,而欲齐民导众,犹右箸而左誊之。不明于度,而欲移风易俗,犹朝造屋而夕将安憩。不明于心术,而欲理喻群生,犹一傅而众咻。不明于决壅,而欲目指气使,犹冬生穗而夏育梅。不明于计划,而欲成大功,犹抱火厝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故曰:“七者天下之大经,错仪画制,敺众徙远,必立于不败。能谙此者,可以原其因。【2】”
转丸者,以绌为巧,以退为进,以柔见刚,以昃求盈,以塞求达,此其通义,或将反之。人动我静,人言我听。能固能去,在我而问【3】。
将欲用之于庙堂,必审机会、察势位、观人心、磨技艺。事圣君,有听从无谏诤;事中君,有谏诤无谄谀;事暴君,有补削无矫拂【4】。
用之于下,则安行乾道,各正性命。知性则寡累,知命则不忧。忧累去则心平,心平而仁义着矣【5】。
用于之俦,不忘不就,若存若亡,正来奇往,可使前后。其策术者四:“兼利、独有、苟全、偕败。”兼利者,并益也。独有者,霸行也。苟全者,图存也。偕败者,玉石同焚而最下策也,然而见为者,迫于势也【6】。
【注释】
【1】笔者注曰:《内丹术》云‘视之不息,则神从眼漏;听之不息,则精从耳漏;言之不息,则气从口漏。’是知逐于外而失于内,心为形役,是九窍之邪,在乎三要者也。
【2】笔者注曰:管仲之《七法》云‘不明于则,而欲出号令,犹立朝夕于铉均之上,檐竿而欲定其末。不明于象,而欲论材审用,犹绝长以为短,续短以为长。不明于法,而欲治民一众,犹左书而右息之。不明于化,而欲变俗易教,犹朝揉轮而夕欲乘车。不明于决塞,而欲敺众移民,犹使水逆流。不明于心术,而欲行令于人,犹倍招而必拘之。不明于计数,而欲举大事,犹无舟楫而欲经于水险也。故曰:错仪画制,不知则不可。论材审用,不知象不可。和民一众,不知法不可。变俗易教,不知化不可。敺众移民,不知决塞不可。布令必行,不知心术不可。举事必成,不知计数不可。’是知前圣后循,其揆一也。
【3】笔者注曰:孔颖达注《易经》疏:“万物之象皆有阴阳之爻,或从始而上进,或居终而倒退,以其往复相推,或渐变而顿化,故云进退之象也。”是知“固”、“去”者,进退也。此言说者明于“转丸”,则免于维亟。
【4】赵凝江注曰:圣君任法而不任智,任数而不任说,任公而不任私,任大道而不任小物,然后身佚而天下治,故事之以从;中君尊崇濂闽,以义制欲,明训克闻,而智有不达,故事之以诤;暴君乐以刑杀为威,专任狱吏而亲,故事之以削。
【5】赵凝江注曰:仁为施恩及物,义乃裁断合宜。然行仁蹈义,必始乎性命双修。何谓之性?元始真如,一灵明炯是也。何为之命?先天至精,一气氤氲是也。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贤者生平企仁义,所学皆孔周,非欲以为资也,实以本也。
【6】赵凝江注曰:火焱昆岗,玉石俱焚,智者不取。然奸党当朝,忘仇斁伦,戕伐国本,胁制天下,则不取浑元运物、保身遗名之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译文】
想要使游说之辞畅行四海,就必须“甄坟索之渊奥,该前言以穷理”,把万事万物蕴藏的玄机研究的明明白白,并懂得去芜存菁的使用它们。不了解五藏与五炁的运作机理,就不能寻求智慧和知识的所在,不知道对事物如何去芜存菁的加以利用,就无法探知对方在视野格局、集思纳谏、教谕属下方面怎么样(道家之外三要为眼、耳、口,眼主察,耳主闻,口主言)。
怎样把万事万物蕴藏的玄机研究的明明白白,以便为我所用?首先要对“象、常、制、度、心术、决壅、计划”这几项内容燎如观火。不明白“象”,而想要选贤任能,就好似以长尺量鞋,以短尺裁衣一样;不明白“常”,就好像拈弓发射时倒置箭身,一定会作法自毙;不明白“制”,而想要治理江山,教化人民,就好像用左手拿筷子,用右手去写字,必然力不从心;不明白“度”,而想要砥砺风俗,弘扬道德,就好像早上盖房子,晚上就要居住;不明白“心术”,而想要以理服人,就好像站在讲堂之上面对善于起哄的学生交流一样,到头来必然沦为单鹄寡凫;不明白“决壅”,便想下达指令,就好像让冬天长出麦穗,夏天长出梅花一样有逆天时;不明白“计划”,便想建功立业,就好比拿着火折子躺在薪草之上睡觉。所以说,“象、常、制、度、心术、决壅、计划”这七者是匡正环宇的法宝,以它们来建立制度,完善法规,调度众生,必能立于不败之地。懂得这些道理,才能去探究万事万物蕴藏的玄机。
善于转丸之术的人,把笨拙当作灵巧;把后退当作前进;以柔弱彰显刚强;以不足来求有余;以韬晦来求通达。这是在与足智多谋之人、枭雄霸主之流共事时所选择的处世哲学,如果用到一般的人际交往上,就要反过来。在与人交流或者谈判时的原则是,对方动若游龙,我就安静守备;对方滔滔不绝,我就悉心聆听,这样才能伺机察其破绽,时时刻刻把握进攻或防守的主动权。
如果想在庙堂之上使用转丸之术,就要掂量自己出场的时机是否到了,自己的权势地位是否强大,自己的背后有无百姓的支持,自己的技术本领是否炉火纯青。使用转丸的基本原则是,面对明君圣主,只有听从,没有异议;面对庸君暗主,只有诤谏,不能谄媚;面对暴君,只能私下弥缝其阙,不能直言鲠议。
想以转丸之术驾驭属下,自己就必须在“安顺履常”、“性命双修”上下功夫,深刻了解自己内在的心性、思想、精神,并时刻加以雕琢,就能弃旧图新,从而减少负累;深刻了解自己外在的身体、能量、运势,并时刻加以估算,就能未卜先知,从而减少忧愁。忧愁和负累全部卸下,才能够回归本我,践行仁义。
如果以转丸之术对付敌人,就要不疾不徐,对于双方都想褫夺的利益,我方应该做出“既不想苦心孤诣的争夺,又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弃”的姿态,用平实中略带机谋的方法进行交涉,局势有利就前进,局势不利就后退。根据前进或后退的程度不同,预先设定四种方案:兼利、独有、苟全、偕败。所谓的兼利,就是合作双赢;所谓的独有,就是一家独大;所谓的苟全,就是暂退待机;所谓的偕败,就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偕败是四种方案中最不可取的,然而还是有人舍生忘死的使用,这是由于形势的逼迫啊!
【案例分析】
转丸:骋其巧辞,伏其精术
本篇的御下之术和事上之法在《素书》“求人之志章第三”、“安礼章第六”中多有体现,管仲所撰写的《牧民》一文,也与其旨归相类,因此我们不多做赘述,只对“转丸术”中的克敌之法浅议一二。
纵横家们认为,最高明的克敌之法在于一个“化”字,即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从而使得双方共享其益。这与《礼经》中的“普氾兼爱,利益羣生”、荀子讲的“长养人民,兼利天下”是异曲同工的。《战国策-卷三十二》当中“胡衍说樗里疾”就是这一思想的体现。
秦国准备攻打卫国的蒲地。胡衍对樗里疾说:“您来进攻蒲地,是为了秦国呢?还是为了大梁呢?如果为了大梁,那么确有其利,如果是为了秦国,那么就很不划算了。卫国之所以还算卫国,就是因为有蒲地。现在如果蒲地归入秦国,卫国必然会掉头投向大梁。大梁失去西河以外的土地之后,再也没有重新夺取,是因为大梁衰弱了。如今假如卫国并入大梁,大梁必然会再度强盛。等到那一天,西河以外就危险了。再说秦王也会观察一下您这次战事的结果,倘若损害秦国的利益而给魏国带来好处,秦王一定会怨恨您。”
樗里疾说:“那怎么办呢?”
胡衍说:“您放弃蒲地,不要再攻打,请允许我替您进入蒲城告诉蒲城守备不要再打了,以此使卫国国君感激您的恩德。”
樗里疾说:“好吧。”
胡衍于是进入蒲城,对蒲城守备说:“樗里疾知道蒲城困难重重,他声称,‘我一定要攻下蒲城。’现在我能让樗里疾放弃蒲城,不再进玫。”
蒲城守备两次拜谢,于是又献金三百镒,说:“秦兵真能撤离,请允许我让卫国国君重赏您。”
胡衍从蒲城得到了酬金,并让自己在卫国受到重视。樗里疾也得到了三百镒酬金而罢兵休战,又使卫国国君对他感恩戴德。
(《战国策》原文:秦攻卫之蒲。胡衍谓樗里疾曰:“公之伐蒲,以为秦乎?以为魏乎?为魏则善,为秦则不赖矣。卫所以为卫者,以有蒲也。今蒲入于魏,卫必折于魏。魏亡西河之外,而弗能复取者,弱也。今并卫于魏,魏必强。魏强之日,西河之外必危。且秦王亦将观公之事,害秦以善魏,秦王必怨公。”樗里疾曰:“奈何?”胡衍曰:“公释蒲勿攻,臣请为公入戒蒲守以德卫君。”樗里疾曰:“善。”胡衍因入蒲,谓其守曰:“樗里子知蒲之病也,其言曰:‘吾必取蒲。’今臣能使释蒲勿攻。”蒲守再拜,因效金三百镒焉,曰:“秦兵诚去,请厚子于卫君。”胡衍取金于蒲,以自重于卫。樗里子亦得三百金而归,又以德卫君也。)
圣人云:“中心物恺,兼爱无私,此仁义之情也。”可谓博识清度,雅正高古,然而未免太过于理想化。在不能保证“双赢”的情况下,纵横家们主张维护国家利益。这就是所谓的“独有”。《司马错论伐蜀》一文就是这种思想的体现,其时秦国西有巴蜀为患,东有韩师相抗,导致疆域不稳,民心难安。为此,张仪和司马错都认为应该“大出王师,剡路除棘”,所别者,无非是一个倾向先定中原,一个力图平灭夷敌。经过二人这场争论,秦国解决了用什么战略统一天下的大问题。
秦惠王问:“韩国和巴蜀对我们的威胁都不小,应该先进取谁呢?”司马错主张进攻蜀国,张仪认为不如进攻韩国。
张仪说:“我们先和魏国、楚国亲近友好,结成同盟,然后出兵三川之地,堵塞轘辕、缑氏两个重要隘口,挡住屯留险要的道路,魏国断绝南阳,楚国兵临南郑,秦国则趁势攻下新城、宜阳,一直打到东西二周都城的近郊。此举既能声讨周君“无德而禄”的罪行,又能顺便耗去楚、魏两国的兵力。而且,这样一来,周君自知无力回天,定会献出传国九鼎。秦国凭借九鼎之威,依照地图户籍,挟持天子以号令天下,四方没有敢于抗拒的,这才是帝王的大业啊!如今蜀国只是西部偏僻的国家,西北少数民族的领袖。进攻蜀国,既使军队疲惫,又令百姓劳累,况且也得不到什么利益。我曾听说,争夺威名要到朝廷去争,争夺利益要到市场去争。现在三川之地和周王室,就是整个天下的市场和朝廷,而大王不在这里争夺,反而去褫夺夷狄所居,这与帝王之业相去太远了!”
(《战国策》原文:张仪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说:“不对!我听说:想使国家富裕,必须开疆拓土;想使军队强大,必须养护百姓;想建立万世之业,必须博施德政。只有这三者都具备了,才有称帝图王的资本。现在大王统治的国家,地方小,百姓穷,所以我希望先办容易的事情。蜀国是西部偏僻的国家,西北少数民族的领袖,然而朝政却像夏桀、商纣一样混乱,以秦国的国力攻打它,就像驱使豺狼追逐羊群一般。取得蜀国的地盘,足以使秦国的疆土扩大;得到蜀国的钱财,足以使秦国的百姓富足。只要缮治兵甲,派出军队,虚张声势,再以‘吊民伐罪,周发殷汤’为旗帜,用不着对垒厮杀,蜀国便会降服。这样一来,虽动兵戈,而天下人不认为我们强暴不义,获尽资财,而四方诸侯不认为我们贪得无厌。可谓名利双收!现在张仪却想攻打韩国,劫持天子,实在谈不上高明。就劫持天子而言,这是会招致人们唾弃的骂名,即使这样,也未必得到什么好处,而且还会被天下志士按上‘强忍寡义,志欲无餍’的罪名,受尽口诛笔伐,这实在是太危险。请您听从我的劝告:周朝是天下诸侯国国君的宗室;韩国是周朝结交的友好国家。如果周朝知道自己会失去九鼎,韩国知道自己会丧失三川之地,那么,他们一定会团结一致,齐心协力,以对付秦国,而且还会向其他四国求救。如果周朝把九鼎给楚国,韩国把三川之地给魏国,以此来换取他们出兵相救,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吗?相比之下,不如进攻蜀国才是万全之策啊!”
(《战国策》原文: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秦惠王说:“好!我听从您的建议。”秦国最终起兵伐蜀。用了十个月的时间攻取蜀地,于是蜀国被平定。将蜀国君主的称号更改为侯,又委任秦国大臣陈庄为蜀相。蜀国既已附属于秦国,秦国就更加强大了,因而就更轻视诸侯各国了。
杀身有地初非惜,报国无时未免愁!假若势去人散,敌我强弱太过悬殊,纵横家们出于无奈,也多出“苟全”之计。
顺治十七年(1660)八月,清廷决定出兵缅甸,生擒永历皇帝,以绝后患,并降下敕书说:“兹以逆贼李定国已经败窜,怙恶不悛,宜尽根株,以安疆圉。特命尔爱星阿为定西将军,统兵同平西王吴三桂相机征讨。”
面对吴三桂这位昔日的大明良将,朱由榔虽然满怀悲愤,也不得不令帖式提笔做书,堪称字字沥血:“将军新朝之勋臣,旧朝之重镇也。世膺爵秩,藩封外疆,烈皇帝(崇祯)之于将军,可谓甚厚。讵意国遭不造,闯贼肆恶,突入我京城,殄灭我社稷逼死我先帝,杀戮我臣民。将军志兴楚国,饮位秦廷,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当日之本哀,原未泯也。奈何凭借大国,狐假虎威,外施复仇之虚名,阴作新朝之佐命,逆贼授首之后,而南方一带土字,非复先朝有也。南方诸臣不忍宗社之颠覆,迎立南阳。何图枕席未安,干戈猝至,弘光殄祀,隆武就诛,仆于此时,儿不欲生,犹暇为宗社计乎?诸臣强之再三,廖承先绪。自是以来,一战而楚地失,再战而东粤失,流离惊窜,不可胜数。幸李定国迎仆于贵州,接仆于南安,自谓与人无患,与世无争矣。
而将军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功,督师入滇,覆我巢穴,仆由是渡沙漠,聊借缅人以固吾圉。山遥水远,言笑谁欢?只益悲矣。既失世守之河山,苟全微命于蛮服,变自辜矣。乃将军才避艰险,请命远来,提数十万之众,穷追逆旋之身,何视天下之不予哉?岂天覆地载之中,独不容仆一人乎?抑封王赐爵之后,犹欲歼仆以邀功乎?弟思高皇帝栉风沐雨之天下,犹不能贻留片地,以为将军建功之所,将军既毁我室,又欲取我子,读鸱鸮之章,能不惨然心侧乎?将军犹是世禄之裔,即不为仆怜,独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独不念王之祖若父乎?
不知大清何思何德于将军,仆又何仇何怨干将军也,将军自以为智而适成其愚,自以为厚而反谥单薄,奕(礻冀)而后,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仆今者兵衰力弱,茕茕孑立,区区之命,悬干将军之手矣。如必欲仆首领,则虽粉身碎骨,血溅草莱,所不敢辞,若其转祸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倘得与太平草木,同沐雨露于圣朝,仆纵有亿万之众,亦付于将军,惟将军是命。将军臣事大清,亦可谓不忘故主之血食,不负先帝大德也。惟冀裁之。”
末落帝王,大明遗珠,低首乞哀,言尽辛酸委屈,故人见之,想必是“铁佛无泪也凄惶”。正如梅毅先生所说,此书不仅仅是哀求一已之生,永历帝也从吴三桂自身着想,一针见血指出:“将军自以为智而适成其愚,自以为厚而反觉其薄!”试想,连对家门世受其恩的旧主都肯斩尽杀绝,不留一丝情面的人,新主子在“赞叹”之余,内心深处真的不会起疑心吗?万世千秋,“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
果然,吴三桂见书如晤,权衡良久。直到莽白献诚之后,方才有所动作。
纵横家们还有一种打法,叫作“偕败”。偕败者,顾名思义,就是为了能够有效打击敌人,不惜自受其害的战术。由于它“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特性,历来被喜好谋略者列为下乘。西汉田窦之争时,气急败坏的田蚡为了铲除异己,曾运用此策。
元光四年,田、窦二人均以“灌夫”为切入点,在朝堂上互相攻讦。窦婴极力夸赞灌夫的长处,说他酗酒获罪、情有可原,而田蚡却拿别的罪来诬陷灌夫。田蚡接着又竭力诋毁灌夫骄横放纵,犯了大逆不道的罪。窦婴思忖没有别的办法加以应付,便攻击田蚡的短处。田蚡说:“天下幸而太平无事,我才得以做皇上的心腹,爱好音乐、狗马和田宅。我所喜欢的不过是歌伎艺人、能工巧匠,不像魏其侯和灌夫那样,招集天下的豪杰壮士,不分白天黑夜地商量讨论,腹诽心谤,深怀对朝廷的不满,不是仰观天象,就是低头密议,窥测于东、西两宫之间,希望天下发生变故,好让他们立功成事。我倒不明白魏其侯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于是汉武帝向在朝的大臣问道:“他们两人的话谁的对呢?”御史大夫韩安国说:“魏其侯说灌夫的父亲为国而死,灌夫手持戈戟冲入到强大的吴军中,身受创伤几十处,名声在全军位列第一,这是天下的勇士,如果不是有特别大的罪恶,只是因为喝了酒而引起口舌之争,是不值得援引其他的罪状来判处死刑的。因此,魏其侯的话是对的。但丞相又说灌夫同大奸巨猾结交,欺压平民百姓,积累家产过亿,横行颍川,凌辱侵犯皇族,这是所谓‘树枝比树干大,小腿比大腿粗’,其后果不是折断,就是分裂。因此,丞相的话也不错。希望英明的主上自己裁决这件事吧。”
(《史记》原文:魏其之东朝,盛推灌夫之善,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他事诬罪之。武安又盛毁灌夫所为横恣,罪逆不道。魏其度不可奈何,因言丞相短。武安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臣乃不知魏其等所为。”于是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驰入不测之吴军,身被数十创,名冠三军。此天下壮士,非有大恶,争杯酒,不足引他过以诛也。’魏其言是也。丞相亦言:‘灌夫通奸猾,侵细民,家累巨万,横恣颍川,凌轹宗室,侵犯骨肉,此所为之“枝大于本,胫大于股,不折必披。”’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郑当时是魏其,后不敢坚对。馀皆莫敢对。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局趣如效辕下驹。吾并斩若属矣。”)
事后,田蚡责备韩安国说:“咱俩曾经商量好了一起对付窦婴,为何事到临头,你却首鼠两端?”
韩安国说:“你为了证明窦婴谋反,言语之间竟然承认自己‘好音乐狗马田宅’,又把‘爱倡优巧匠’的罪名往自己脑袋上扣,这实在算不上聪明。”
田蚡说:“我与窦婴势不两立,当时又是迫在眉睫,所以我口不择言。”
韩安国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田蚡说:“您怎么这样不自爱自重?他魏其侯毁谤您,您应当摘下官帽,解下印绶,归还给皇上,说:‘我因为是皇亲国戚,才侥幸得此相位,本来是不称职的,魏其侯的话都是对的’。像这样,皇上必定会称赞您有谦让的美德,不会罢免您。魏其侯一定内心惭愧,闭门龟缩。现在别人诋毁您,您也诋毁人家,这样彼此互骂,好像商人吵架、悍妇撒泼一般,多么不识大体呢!”
最后,田窦之争以双方不得好死为结局落下帷幕。
当然,有的时候“义之所驱”,为了家国天下,许多仁人志士甘愿“惟论道之存亡,不计术之高低”。即使殒身不恤,也要与祸国奸党同归于尽。胡铨就是这类人的代表。他的代表作如《上高宗封事》,决然表示“不与桧等共戴天”,“愿斩三人头竿之藁街”,并主张“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耳,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可以看作是“偕败”之术的经典名篇。有志于恢弘正气、激扬清浊者可以参考。
附录:《上高宗封事》
臣谨按:王伦本一狎邪小人,市井无赖,顷缘宰相无识,遂举以使虏。专务诈诞,斯罔天听,骤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齿唾骂。今者无故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刘豫臣事丑虏,南面称王,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不拔之业,一旦豺狼改虑,捽而缚之,父子为虏。商鉴不远,而伦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金虏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金虏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朝廷宰执尽为陪臣,天下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胡眼,异时豺狼无厌之求,安知 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也哉!夫三尺童子,至无识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怫然怒;今丑虏则犬豕也,堂堂大国,相率而拜犬豕,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为之邪?
伦之议乃曰:“我一屈膝,则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呜呼!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 不以此说啖陛下哉?然而卒无一验,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而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国大仇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虏决可和, 尽如伦议,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况丑虏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则梓宫决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决不可归,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复 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矣。
向者陛下间关海道,危如累卵,当时尚不忍北面臣敌,况今国势稍张,诸将尽锐,士卒思奋。只如顷者敌势陆 梁,伪豫入寇,固尝败之于襄阳,败之于淮上,败之于涡口,败之于淮阴,较之往时蹈海之危,固已万万。傥不得已而至于用兵,则我岂遽出虏人下哉?今无故而反 臣之,欲屈万乘之尊,下穹庐之拜,三军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鲁仲连所以义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夫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谈,皆欲食伦之肉。谤议汹汹,陛下不闻,正恐一旦变作,祸且不测。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
虽然,伦不足道也,秦桧以心腹大臣而亦为之。陛下有尧、舜之资,桧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导陛下为石晋。近者礼部侍郎曾开等引古谊以折之,桧乃厉声责曰:“侍郎知故事,我独不知!”则桧之遂非愎谏,已自可见。而乃建白,令台谏侍臣佥议可否,是盖畏天下议 己,而令台谏侍臣共分谤耳。有识之士,皆以为朝廷无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变左衽之区,而为衣裳 之会。秦桧,大国之相也,反驱衣冠之俗,而为左衽之乡。则桧也不唯陛下之罪人,实管仲之罪人矣。孙近附会桧议,遂得参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饥渴,而近伴食 中书,漫不敢可否事。桧曰敌可讲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天子当拜,近亦曰当拜。臣尝至政事堂,三发问而近不答,但曰“已令台谏侍从议矣。”呜呼!参赞大政徒 取容充位如此,有如虏骑长驱,尚能折冲御侮耶?臣窃谓秦桧、孙近亦可斩也。
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桧等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藁街。然后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尔,宁能处小朝廷求活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