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贡格尔草原——看雪景
作者:张庆利 沈阳化工大学
提起草原,人们脑海中自然会浮现出蓝天白云、绿草如茵、骏马奔驰、牛羊成群的秀丽景色。然而。草原生活的经历,使我觉得这算不上草原最壮美的风光。

(本文摄影作品源于:摄影家李刚大师的作品,2009年获中国摄影最高艺术创作奖——金像奖)
草原之壮美在于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北方草原的冬天不仅来得早,而且风狂雪大。狂风能搬走沙丘,拔起树木,能把成群的马吹落湖中,这就是草原的“风景”;巴掌大的白絮密密层层,漫天而降,顷刻间就铺满了旷野,黄色的沙丘、绿色的营房、蓝色的湖水顿时被掩盖起来,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大地苍穹,银装素裹,一望无边,这就是草原的“雪景”。如果风雪交加,景象就更壮观了,高空中一股强似一股的寒流呼啸着,猛烈地向草原扑来,罡风挟着雪片横飞劲舞,用“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来形容此时的气势显然不够了。急速飘转在空中的雪片不知随风落往何处,刚在地面聚拢起的雪堆,旋即又被卷入空中,吹的无影无踪。风借雪势肆意驰骋于天地之间,雪趁风威似乎欲吞噬整个世界。风搅着雪,雪裹着风,浩浩漫漫,无边无际,上下翻飞的雪片在天地间铺展了一幅动感的、白茫茫的立体画卷,这就是草原人谈到的令人惊怵的“白毛风”,赶上这样的天气,即使白日,相隔数米,也对面不见人。

一九七一年冬就是这样一个暴风雪的晚上,我已躺下,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随风卷进一个人来,头带风雪帽,身裹拖地的白茬大皮袄,脸上冻出了水泡,已辨不清模样,听说话,才知是放牧连的王铮。原来风雪骤至,他们连的一个马群被风吹离牧点五十多里,几百匹马正在顺风狂奔,这样跑下去,大风雪很可能把马群刮到南六十里外的达里诺尔湖,达里诺尔湖是个咸水湖,冰冻不实,如果大队马群上去,就会踏裂冰层,掉落水中。为避免这种可怕的后果发生,他们放牧班除留一人看家外,其他九人都出动护马群来了。但人手还是不够,恰赶上路过此地,所以邀我助他一臂之力。关键时刻,焉能见险不救!我和同伴急速穿好衣服,套起皮裤,蹬上毡靴,戴上风雪帽,裹上大皮袄,出门撑杆上马,便随他出发了。

广袤的原野上,一片灰暗,旋风卷着大片雪花,夹杂着冰粒扑面打来,像刀刮一样。来到岗上,便传来了无数铁蹄踏雪的橐橐声。再往前走,黑压压的、狂奔着的、互相冲撞着的马群便出现在面前。此刻,寒风的尖啸声,烈马的嘶鸣声,汇合着奔腾的马蹄声响成一片。只觉得天在倾斜,地在颤抖,整个大草原好象旋转着陷入了风的、雪的、冷的、暗的深渊,使人惊骇不已!穿过重重风帘雪幕,我们和放牧班的人接上了头,不用多说,彼此明白,就是尽力把马群往西南方向推,绕过达里诺尔湖。不知怎地,面对此景,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狄青风雪夺征衣”、“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古战场,“前有古人,后亦应有来者”,想到此,倒使我情绪镇定下来,并增添了勇气,倏忽间意识到这天地之间不能只是让风刀雪剑逞威,而且还有我的存在,有我们男儿的热血,更有我们戍边战士的报国之心!此时此刻,别无选择,只能与暴风雪进行一场鏖战!

风更大了,雪更猛了,一股巨大的寒流袭来,马群被惊扰的四散奔逃。现在必须一边看住头马引导马群向西,一边催赶后边的马匹跟上。我们心照不宣地由北向南排开了不断移动着的长蛇阵,挥舞着套马杆,使出了圈、拦、套、赶的浑身解数,在凛冽的寒风中呼喊,在没膝的冰雪中往来奔驰,眼睛被风雪吹打的红肿了,嗓子喊哑了,腰累酸了,腿冻僵了,可是保护军马的责任感却使我们团结一心,越战越勇。在强者面前,雪显得小了,风显得弱了,马群渐渐靠拢起来,我们终于引导着几百匹骏马绕过了危险的达里诺尔湖,向西南奔去......

天亮了,风停雪止。奔跑了一夜的马群也逐渐停下来。马身上冰雪成块,好象披上了一层银色的铠甲。放眼望去,一片雪的海洋,连绵不绝的层层雪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白光。不由使人想起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的诗句,环顾四野,我们又一次置身于一幅横亘天地间的壮丽的风雪图画之中!那种静谧、洁白、光亮和昨晚的景色相比更是别有一番意境。它仿佛给人带来一种心灵的净化和莫名的神圣感,不禁使人魂悸魄动,心旷神怡!当我们相互对视时,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了,风雪帽和脸接触的边缘上冻上了厚厚的一圈冰,好象在脸上罩上了一个玻璃光环,若不是骑在马上,准会被当作雪堆的人呢!

离开草原已经数十年了,但寒冬草原风雪的壮观景象却深深烙在我的记忆中。有人说,去过草原而未领略过风雪,犹如登泰山而未观日出一样遗憾,我想这是确实的。

(本文摄影作品来源于:著名摄影家李刚大师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