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派绝唱——江参

北宋郭若虚云:窃观自古奇迹,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依仁游艺,探赜钩深,高雅之情,一寄于画。
江参,列于邓椿“岩穴上士”六位画家之一,一生未仕,与当时名士、文章宿老来往交游,江湖游荡,唯耽画道。
友人张纲跋《江贯道山水图》云:老江画山水,造微入妙,一时好事者访求墨迹,几与隋珠和璧争价。
声闻九皋,上达天听。后来,友人张澄在任临安知府时,向宋高宗推荐江参,江参遂到临安等待明日召见。可能是当时杭州城内流行瘟疫的原因,当晚江参突然患病亡故。
邓椿一声叹息:“信有命也!”

南宋 江参 千里江山图 绢本水墨 46.3cmx546.5cm 台北故宫藏,此卷画经历坎坷,画名都改了又改。元代柯九思鉴定为江参所画。通卷笔墨苍郁秀润,极得江山无尽,山林幽深之趣,应是黄公望称所谓学巨然“用墨轻淡匀洁,林木树叶排列珠琲。”

江参是江南画派在宋代的最后一位传人,江参在两宋之际和明时被视之甚高,但现在几乎被遗忘,他的名字几乎从画史中消失。
关于他的记述甚少,而明清书画著录中大多是一些真假难辨的画作题咏文字,最早记录江参的史籍是邓椿《画继》,说他字贯道,江南人,长于山水。形貌清癯,平生嗜香茶。与文学家叶梦得、尚书张澄等士大夫名人交游。其生平大致如此。
江参大约生于北宋元祐年初,终年约五十岁左右。籍贯应是南宋润州府,但对其的生年是依据各类零星记载的勾勒推测,并无史料实载。

巨然 层岩丛树图局部

夏文彦如此描述他:居霅川,深得湖天之景,平远旷荡,尽在斗方。长居江南,得湖天之景,自然易为平远之景,逻辑很简单粗暴,没毛病。江参的画学渊源几乎是公论,邓椿《画继》说:笔墨学董源,而豪放过之。
不知邓椿描述有误,还是本就这个意思。北宋末时,董巨一派尚不流行。而李唐未起,李、郭余辉仍盛。江参一生所知所学可不仅董巨,其平远阔景更多得自中原远景的传统,与李成出于一源头。他的《千里江山图》《林峦积翠》两幅作品中的平远和经营之法却不是最原汁原味的董源,对董源的继承,并不是原样地模仿,是在用笔和气质上。严格说来,江参笔下是带着李成的根基、郭熙的丘壑,和董源平淡润泽的笔墨外表的江山。

董源 夏景山口待渡图局部

董源 夏景山口待渡图局部

这些纵横的沟壑,像不像晴峦萧寺图里的

李成 晴峦萧寺图局部

昔时人尝论水者曰:倘能于幽处使可居,于平处使可行,天造地设使可惊,崭绝峭险处使可畏,此真善画也。
其画中群峰并立,林峦奇崛,崇山峻岭繁复高突,幽远旷荡之处,舟船穿梭于湖天之间,于山间平处几椽茅屋架于溪水之旁,童子、文士居其中。而于险绝处又使人可惊可畏,这个配置董源尚无开发,妥妥的李成无疑。而山石丘壑出自郭熙的鬼面山头,再往下,也就是董源的笔墨了。

李成 茂林远岫图局部

林希逸题其《千里江山图》诗:谁居作者,造化论功。淹总其裔,熙成是宗。
好友吴则礼曾求画于江参,后在该画上作诗以记其事云:李成已死作者谁,元丰以来惟郭熙。江郎遽出继二老,自有三昧非毛锥。

郭熙《早春图》局部

郭熙《早春图》局部

这个据说叫蛋洼皴~

原版,看下面

巨然 溪山兰若图局部

不仅是李、郭一系,董源笔墨,世传有江参有《摹范宽庐山图》,虽是明人伪作,但应有原本。江参画中来自董、巨的笔法也不纯是董巨,是混合了范式豆瓣皴的拖泥带水的披麻皴,这样一来笔墨程式淋漓有致,墨气氤氲而不藉淡墨晕染自然生发,十分带感。湖山之间云气明显借鉴了米家云烟,继其格法而不泥其样式,纯粹的米家云山在米家铺子里自然十分合调,却不是百搭。或是自己有意识的选择,江参的烟雨笔致更为收敛,随性而不随意,别于原版米氏云山那种超脱形物的戏墨举动。同时与“米氏云山”互为影响和参照。虽江参的画名远低于二米,但其提供的继承董、巨山水的方式被后世文人画家采纳,成为两宋之际董巨一派正牌嫡传。

明人绘,托名江参 摹范宽庐山图 绢本设色 183.5cmx99.3cm 台北故宫藏

南宋 江参 林峦积翠图 绢本设色 30.64cm×295.91cm 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笔墨与《千里江山图》一致,但构图似乎很不完整,有被裁切的嫌疑。后有一小幅《秋山图》可与合璧。

历史没有如果,如果南宋的天下不是李唐他们的,江参便是后来元明二季文人画的正传正宗。李唐在南宋全然开辟了一条新的大道,绝尘而去。那么在南宋初的江参,在李、刘、马、夏的大浪前显得非常尴尬,不合时宜,传师董巨多少有返复北宋退步之嫌。

这丛树,还是巨然的气息更浓一些

伪添的款,但真的画。

江参暴亡不免引发后人慨叹,明人顾复便认为:宋世画山水者,师资摩诘、营丘,以致董巨之法,不绝如缕。贯道出而专攻焉,其名达之九重,召赴京师,拟明日引见,而今夕云亡,人以为贯道之不幸,吾以为董、巨不幸,并为南渡诸帝不幸也。使其进身画院,必将淘汰俗陋,而宗董巨为旨归,岂令马、夏残山剩水诸恶札,流毒于孝、光、宁、理之世哉!元世诸大家,皆以董巨为宗者也,俨然自命为董巨嗣胤,吾以诸大家为江氏之嗣胤,董、巨之曾、玄也欤?
晚明董某崇南贬北,顾氏之论是那时明人的审美观和绘画史观,其中不无偏颇之处。老董将其归为董巨嫡传,评价甚高:江贯道,宋画史名家,专师巨然,得北苑三昧。其皴法不甚用笔,而以墨气浓淡洹运为主。盖董巨画道中绝久矣。贯道独传其巧,远出李唐郭熙马夏之上,何啻十倍。
一贬一扬,故意引战。江参还是被拿去做了旗子,虽有过誉之嫌,老董对其评价实在不低。

江参 秋山图 绢本水墨 46.3cmx57.1cm 台北故宫藏,此小幅疑是从《林峦积翠图》上裁剪下来的,如下,笔墨画风气息与现状都搭得上。

郭熙的水口

南宋 江参 百牛图 纸本水墨 31.8cmx221.8cm 美国大都会美术馆藏,画中百牛、山川草木皆逸笔写就,群牛以没骨法信手挥写,略加点扫,然神态各异,形神毕至而妙趣横出,牛之生趣与墨意俱称精妙,笔下牧童亦寥寥数笔。

挂名巨然的《溪山林薮图》 绢本设色 198.3cm×105.7cm 台北故宫藏,此轴明显的江参风格,甚至被石慢认为是江参唯一真迹。

自北宋文人画初起,声势藐微,江参的意义,是接过这被后人寄予厚望的单传婴儿般的一支香火,遥遥预示了董、巨在南宋之后的发展方向,山水画从格物逐渐向笔墨自觉的方向延伸。

阴岩飞瀑图  绢本水墨 83.8cmx36.6cm 美国克利夫兰博物馆藏,妥妥的李唐传派画风,跟江参没关系。

盘车图 绢本设色 30cmx24cm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清人绘,假的!

明人绘托名江参《秋山萧寺图》

傅伯星在对江参总结道:应该说,江参是两宋之际江南画派的唯一传人,或曰是北宋画风的最后一位继承人。因此终南宋一代,他在画坛文苑享有无可争议的崇高地位。他应该与李唐并列,成为南宋初期南北两大画风卓有成就的代表。由于他未能待诏尚方,后来才复建的南宋画院就成了单亲家庭,系无旁出,只能是李唐画派的一脉单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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